起來，該離席的時候也能走得干脆，我覺得這才叫真正瀟灑呢。”

    權(quán)仲白在這種形而上的討論中，總是很寬容的，他欣然道，“你說得不錯。這也算是一種心態(tài)吧，就不知道孫家人，現(xiàn)在秉持的又是那種心態(tài)了?！?/br>
    牛家的下場，算是外戚中比較凄慘的那種。那是因為他們家犯的是謀反大罪，這種事誰能為他們出頭說話？似定國公這種罪名，那是大有可議之處，內(nèi)閣現(xiàn)在說話算數(shù)的三個閣老，按影響力排名，大約也就是楊、王、吳。這三個閣老里能有一個為孫家說點話，找點理由，皇帝心一軟，削個爵那也就了事了。這時候就看得出裙帶關(guān)系了——若是少個關(guān)系，這時候沒人說一句話，真要較真從重，起碼三等親內(nèi)都得被株連。

    當然，這時候?qū)O家也無謂再顧及面子了，肯定也得四處送信央求親友幫忙出頭。只是蕙娘從香霧部這里送來的情報，卻不見孫家有此舉動。孫夫人似乎真就聽天由命了，成日里只是在家幽居，甚至連轉(zhuǎn)移財產(chǎn)這種常見的手段都沒有預備實施——這就讓人有點摸不著頭腦了，蕙娘對孫夫人一直也有一種惺惺相惜的好感，此時真是看戲的替戲臺上的著急，恨不能提示她好歹聯(lián)系一下她親娘：別人都還好說了，閣老太太那起碼也會為她收容一點孫家的老本吧？將來孫家能否安穩(wěn)度日，也就看此時能藏匿下多少老本了。

    “別是和牛妃一樣，也有點心灰意冷了吧。”和權(quán)仲白說起來，也不是沒有感慨，“她的命也著實不強，現(xiàn)在除了一個親生兒子以外，就剩那一堆庶出的拖油瓶了?！?/br>
    權(quán)仲白雖然和孫家十分熟悉，但見慣人情冷暖的，倒是十分淡然，“孫夫人也是聰明人，皇帝真要搞他們家，以他手段，一文錢都能榨出來。要有心放過，自然會給孫家留點家底。就我看，他對孫家還是有情分的，現(xiàn)在定國公去了，他反而能高抬貴手，若是定國公活著卻不回來，孫家才是有大麻煩了?！?/br>
    既然對蒸汽船暫時是斷了念想，兩夫妻在這件事上就真只是看戲了。又過了數(shù)日，這件事終于被擺到了臺面上——也不知是他自己級別太低，還是十分盡忠職守，反正在呂宋當?shù)乇O(jiān)督運糧的一個糧道官，一聽說船隊居然全軍覆沒，立刻大驚給上了奏折。

    這種公開的奏折，那都是先入內(nèi)閣的，一路上不知被多少人看見，消息頓時野火般地傳了開來。蕙娘借機教兩個孩子并喬哥道，“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現(xiàn)在就是見得人情冷暖的時候了。你瞧，這消息一出來，楊閣老太太天天往定國公府去，連楊寧妃都為孫家說了幾句話，倒是桂家、衛(wèi)家，一個也是十幾年的交情了，一個呢，定親的兒女親家，此時毫無表示，便見出了親疏?！?/br>
    歪哥聽得若有所思，乖哥倒是有些懵懂，眨眼道，“娘的意思，楊閣老家和寧妃娘娘是好人，桂家和衛(wèi)家，是壞人嗎？”

    蕙娘不免失笑不語，歪哥使勁白了乖哥一眼，道，“哪有這么簡單。一邊是親女兒和親jiejie，一邊是才多少年，都沒成親的兒女親家，還有一家連親戚都不是呢。這態(tài)度，能一樣嗎？”

    乖哥嘟囔道，“不是就不是，你那么兇干嘛……”

    喬哥倒是若有所思的，想了想道，“桂家不出面也罷了，他們家正在打仗，按慣例，朝中事一句話都不說的。再說，京里也實在沒人，聽……聽大妞姐說，現(xiàn)在連她二伯都去何家山了。只得一群女人在京，想出頭也無處去出。倒是衛(wèi)家，令人心寒了，本來就是孫家一手提拔起來的，現(xiàn)在反而一句話也不肯說?！?/br>
    “衛(wèi)家也有點迫于無奈吧?！蓖岣绲故敲艚荩叭缃衽ｅチ舜髨髧?，就是衛(wèi)統(tǒng)領(lǐng)負責護衛(wèi)，比起從前的九門提督，這看似平調(diào)，其實也是等于把他給投閑置散了。這會兒衛(wèi)家也是自顧不暇，哪有心思幫孫家脫難？”

    幾個孩子里，歪哥不必說了，小心眼活泛著呢，在父母跟前也是習慣性藏話，在廣州住了大半年，更像是小狐貍了，要挖出他的真心話，連蕙娘都覺得有點吃力。乖哥呢，死心眼，在這種事上絲毫也不在行，好在本人也沒有知難而進非得要走仕途，他現(xiàn)在是真的對造船很感興趣了，成天跟著先生鼓搗算術(shù)：據(jù)說也是楊七娘在廣州時指點的，要學造船，先學算術(shù)，算術(shù)好了，能畫出圖來，造船的工匠哪里還不好找？

    不論怎么說，總是比鼓搗火藥好，怎么說也是正經(jīng)的營生，比起那些風花雪月票戲捧角的大少爺，蕙娘倒更愿意乖哥就這么地怪下去。權(quán)仲白在這件事上也是旗幟鮮明地站在她這邊，雖說喜歡什么由得孩子去——但再由得，也由不得他浸yin在這些靡靡之音里。

    倒是喬哥，這幾年來，教育畢竟是有了成效，雖說這孩子還是心實，但一來在五花八門的師傅帶領(lǐng)下廣博了見聞，二來跟在蕙娘身邊言傳身教，還有個半瓶水晃蕩的文娘貼身帶著，如今倒是漸漸越來越懂事了。蕙娘亦頗為欣慰，她便問幾個孩子，“若你們是孫夫人，現(xiàn)在會如何做？——歪哥最后答?！?/br>
    歪哥本來張口都要搶答的，現(xiàn)在被母親截斷，不免有幾分悻悻然，撇了撇嘴沒有做聲，乖哥倒是不解道，“這有什么該怎么做的？反正看朝廷怎么判了，若是殺頭，連命都沒了，還要什么準備呀?！?/br>
    蕙娘有點無語，權(quán)仲白道，“那若是沒殺頭呢？”

    “若是沒殺頭，連命都保住了，可不是高興還來不及嗎？還計較什么別的？”乖哥有父母撐腰，就比較膽大了，不顧歪哥在一邊沖他擰眉瞪眼，自己得意洋洋地把話說完了，歪哥只好捏著眉頭，做小大人狀嘆息。

    “當然，人死萬事空?！眴谈缫钏际鞈]一些，“可不能不為后人略做考慮，本朝慣例，外戚犯事，女眷最慘也就是個發(fā)賣為奴，這是謀逆之罪才有的結(jié)果。即使是抄家流放，人好歹也要活。此時可以把一些貴重細軟交給親朋保管，即使十成只能保住一成，這一成里最后到手的也不過就是半成，可到了失意時，一文錢都比天大，這些錢也夠?qū)O家綿延下去了。”

    蕙娘和權(quán)仲白、文娘交換了眼色，均從彼此眼中看出了滿意之意：雖說是四平八穩(wěn)，但勝在見事還比較清楚，起碼以后即使家庭敗落了，喬哥也不至于束手無策。

    歪哥沒等人問，得意洋洋地便道，“要是我，我現(xiàn)在就找人托廢太子的關(guān)系，讓他出來哭去。娘不是說過，陛下心里對廢太子有愧嗎？現(xiàn)在廢后娘娘都去了，廢太子哭一哭，指不定皇上就心軟了呢？再到親爹跟前哭一哭，憑他說一句話也好，指不定家里就保住了。哪怕是削成平民也好，有錢在，怎么不是過生活？”

    蕙娘唇邊不免露出一點笑來，卻是使勁繃住了，不讓歪哥太過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