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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情無義!” 眾妖聽聞此言,臉色都變了,呼啦啦跪倒一片道:“阿箸生來如此,口無遮攔,山君息怒。” 奚山君面相似癆病鬼,瞧著沒什么氣勢,可是周身的氣息卻益發(fā)透出暴怒之前的氣息。扶蘇瞧著她許久,思索道:“你同我有約,又與誰訂了前盟,甚是不妥。” 奚山君靜靜地瞧了他許久,雙手緊緊交握,許久,才彈了彈指,阿箸頃刻變成了三尺多的小童子,哭哭啼啼,卻犟著頭,不肯服軟。 她壓住怒氣,轉身,躬身,伸出手,輕聲道:“二六,來?!?/br> 二六吱吱兩聲,雙眼水汪汪,有些被一貫待他慈祥的君父嚇著了,躲在二五身后,不肯去。奚山君面色冰冷,一雙黑眼圈顯得有些瘆人,她伸出左手,狠狠一握,食寓中所有的飯菜都揮到了泥地上,一聲巨響,毀得徹底。 她冷笑一聲,揚長而去,“既然不愿好好吃飯,那就都別吃了?!?/br> 奚山君一下午沒出現,到了晚飯,眾妖忐忑不安之時,她卻出現了,神色如常,一身麻衣,居于高臺。 有幾個翠衣少年抱著幾本賬簿向她報告了些什么,這些政事處置完,眾妖依舊垂頭恭候,不言不語。 “吾錯了?!蓖瘍喊Ⅲ绯橐锨皝怼?/br> 奚山君面前一盞清茶已經去了余溫,她低頭摸了摸,才道:“不覺這樣晚了,開席吧。” 從廚肆走出幾個少年,抬鍋的抬鍋,抬碗的抬碗,吁了一口氣。 可是碗上明顯有黏住的一道道痕跡,奚山君撫額,嘆了口氣,“你們都是死人嗎?我摔碗時,為何不勸一勸?一生氣便摔碗,顯見得不是什么好毛病,我們家又這樣窮?!?/br> 諸少年提到嗓子眼的一口氣終于放松下來,笑鬧道:“可不是嘛,君父就是戲本里面的暴君,特別像,生氣了就會摔東西呢!” “對,戲里皇帝都摔東西,不摔東西的皇帝不是好皇帝呢?!?/br> “君父才摔過幾百個碗,比起人間的皇帝,每次生大臣的氣,就摔古董玉器,君父算是脾氣特別好的暴君呢?!?/br> 奚山君笑了,眼彎彎的。 敢情在奚山,“暴君”是夸人的。扶蘇黑黑的眼珠望了望四周。 “沒事,碗不用錢,君父,我能燒!”一個頭發(fā)焦黃的綠衣少年笑了,他是山中專門負責燒陶器的三九,方化成人幾年,對燒陶器有些天賦。少年笑道:“盡管摔,咱們家泥巴多?!?/br> 奚山君被哄得心花怒放,咳了咳,道:“開飯吧?!?/br> 那廂阿箸扯著奚山君的長袖哼哼唧唧:“吾錯了?!?/br> 奚山君哼了一聲,“說說錯在何處,才準你吃?!?/br> 阿箸急了一腦門汗,他本是極自負的人,從來都是秉持著全天下的人都錯了他也不會錯,誰說他錯了這本身就是世上最錯的想法。他轉了轉眼珠,才理直氣壯道:“吾言語太得體、太犀利,戳了汝的痛腳!” 奚山君瞥了他一眼,道:“你是錯了,錯不在說得多好,錯在說得好的時候旁人聽不懂,說得難聽的時候,旁人又聽懂了。” 打著禮教的幌子,把你教得這樣學富五車任性志堅,一身酸氣偏偏理直氣壯,是想禍害誰呢?又能禍害得了誰呢? 扶蘇一直思索自己晚上到底要睡在哪里,天色就這樣漸漸黑了。月亮照到了山澗上。所有的人都像是遺忘了他,當他慢慢嚼完飯,整間食寓只剩下他一人。 雞群鴨群也不再叫了。不知它們在用人聽不懂的話說些什么尖酸刻薄令人臉紅的話,扶蘇望了望四野,徹底迷路了。 他想回到石頭房子中,可是四處皆是岔道。 遠處傳來低沉的嗚咽聲,高了遠了,又近了低了。他喜讀些志怪,并不覺害怕,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草叢中,才發(fā)現,那些綠衣人綠毛猴兒又變回了石頭,躺臥在草叢中,安靜而祥和,仿佛它們從未如白日一般生動過。 這座山似乎變成了荒山,一片死寂。 扶蘇又走了許久,似乎依舊沒有盡頭,那座石頭房子也不知藏在了何處,始終未露出絲毫蹤跡。 嗚咽聲似乎變成了歌聲,帶著幾分凄楚,也帶著幾分滄桑。是男人的聲音。 扶蘇站在了原地。四野空曠,毒花散發(fā)出迷人的清香。風來了,吹拂在小少年的臉上。 他仿佛回到了許多年前的夢中。 那時也是這樣。 夢中的他也沒了路,周遭的空氣中帶著只能刺痛他的苦難,一停頓,便滿眼飽含淚水。 晚風襲來,帶著清爽,方知到了立夏。 遠處一團橘色的燈火,靜立在一條小道上。 他朝小道急切走去,也朝燈火走去,伸出如玉的一只手,卻觸到光滑冰涼的一段竹。左手中提著一盞結著蜘蛛網的宮燈的人,只留給他一個高挑單薄的背影。 那人的右手緊緊攥著竹竿的另一側,像是攥住了什么不能再失去的東西,沙啞道:“夜黑路冷,公子,莫再……莫走丟了?!?/br> 是奚山君。 她不肯握他的手,想是討厭他,可她那樣用力握著他也握著的竹,卻令人無言,不知她在恪守些什么,又在珍視些什么。仿佛竹子沒了,魂也斷了。 奚山是一座遭了報應無神眷的山。這里的妖怪全是石頭。大石頭妖怪和小石頭妖怪。吸收日月精華而化形,初時為猴崽子,長大了便化形為人。奚山最大的石頭是一個叫翠元的妖,他的妻子三娘是奚山君先時從家里帶來,配給了翠元為妻。夫妻二人共有二十六子,子又生孫,孫又生子,三百余年,除去資質不佳夭折的,共存活二百余眾。二百余妖又有一百多拾了媳婦化了形,算起來,大大小小,滿奚山約莫三百八十三只妖。 翠氏子孫皆是翠色,遺承自大父翠元。區(qū)別便是有些毛發(fā)翠色深一些,妖妖姣姣,有些翠色淺一些,似晴空碧湖。 他們皆美,美得仙妖不辨,總不與凡俗同品。 翠氏子孫除了大父翠元是個好色膽小之徒,其余子孫都十分專一癡情。他們的姻緣與人間天上皆不同。 旁的人或妖總要等成年之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輕浮些的,不過也逃脫不出一見鐘情再見傾心三見定終身之說云云,可是翠氏子孫自幼便有決斷,他們的妻子都是自己選定,然后撫養(yǎng)長大。 他們天生有一種本領,能拾到有靈性的石頭,若與他命中有姻緣,放到頸上佩戴,自然汲取他身上的靈氣,越來越美,若是無緣,則會被他們反噬,吸得玉髓皆失,干枯而死。 石頭在頸上一些年歲后,會化形成猴,再過些日子,吸取日月精華,又會化形為女子。待到此日,翠家子孫長大了,妻子也養(yǎng)大了,便是他們的成親之日。 十分奇怪也十分有趣的姻緣。 滿山之上,天氣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