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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昭奚舊草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12

分卷閱讀12

    德事干得太多了?!?/br>
    扶蘇停下腳步,望著屋舍,淡聲道:“山君做的缺德事只報應(yīng)到了外物之上,不過落得衣食無著,可我卻不知做了什么,報應(yīng)到了自己頭里插了三根毒針?!?/br>
    他又問道:“我還能活幾日?”

    奚山君轉(zhuǎn)過身,含笑道:“你可知道我做了多少壞事、造了什么孽,才被上天懲罰,使得如今奚山萬物皆長,唯有糧食不生;俯首所拾皆是瑰寶碎石,卻個個皆修成了精,不能拿去換糧反倒嗷嗷待哺?”

    “愿聞其詳。”

    奚山坐在了一塊翠色無瑕的石頭上,剔透美妙至極,若賣到市場,連城無價而不成換。她一身麻衣,微笑道:“二百八十年前,從家中帶來的糧食珠寶消耗完,耕種所得又甚少,我開始率眾在山前殺人搶劫,每殺一人,得二三換糧幣,便取下一塊樹皮,記下死的人數(shù),短短五十年,奚山上的樹,有一大半都沒有了皮。之后奚山腳下再無人跡,而我無論走到何處,都會被雷劈,躲在石頭房子中,雷劈不進(jìn)來,便開始劈山上的其他妖怪,我只得出來,生生遭雷劈,由天泄憤。那大概是百年的時間,難熬得我?guī)缀醪辉冈偬崞穑看翁焐党料聛?,我便如你今日,問自己,還能活幾日?”

    “之后呢?”

    “之后,雷不劈我了,天開始捉弄奚山。先前結(jié)滿甜橘的樹一夜之間,全長出了苦橘,辛勤墾出的一大塊水田全部生出了鹽,稻谷不生。那些種糧的地方長滿了曲連無盡的鮮花異草。那是我不曾見過,誰都不曾見過的美麗妖嬈?!?/br>
    “我見過?!狈鎏K打斷了她。

    奚山君道:“何處?夢里?可是這些花草通通含有劇毒,不能吃不能用,只能瞧著它們盛開,然后常年盤踞,冬日雪來了才敗?!?/br>
    扶蘇的鬢發(fā)整齊緊致,朝著玉冠的方向結(jié)去。陽光一照,少年公子的側(cè)臉便與玉色一樣溫潤晶瑩了。他默默地側(cè)耳傾聽,奚山君笑道:“我做了這樣多的缺德事,遭了這樣多的報應(yīng),可是,公子猜我活了多久?”

    扶蘇抿唇,淡聲道:“雷劈不死,天餓不死,沒人插針,無父封棺,山君命可真好?!?/br>
    奚山君左手負(fù)在背后,右手伸出三指,含笑道:“本君活了三百一十六年。公子若想多活幾日,只需親我一親,沾些我這妖精的壽元便好了?!?/br>
    扶蘇遲疑了片刻,輕輕走去,低頭,捧住奚山君的臉,許久,才低聲道:“男女授受不親,山君逼我娶你。”他亦是一笑,淺淺的眉,淡淡的眼,瞧不出絲毫為“男女授受不親”的困擾,朝著妖怪的額頭,冰涼干燥的唇印上,輕輕一親。他認(rèn)真道:“這樣我能多活幾日?”

    奚山含糊地唔了一聲,垂下頭,經(jīng)久不語。隨后,奚山咳了咳,負(fù)手朝食寓緩緩邁開八字步,“孩兒們,開飯了。”

    扶蘇見到許多許多綠衣人、綠毛猴兒,食寓內(nèi)瞧來,好生令人眼花繚亂。聽奚山君方才言語,這些人或猴皆是價值連城的石幻化而成。

    他自幼吃食,都在一室之內(nèi),一人之席,無論偌大宮室多少宮人,無論窗外飄的是花還是雪。侍從像是從不會說話的人,窗外鳥啼花落時,淺淺一音,反倒更像是在同高高在上的太子言語。

    七歲之前,有母親同他喋喋不休,他生性喜靜,瞧著她,也只是淡笑不言,心中覺得母親聒噪。七歲之后,男女不再同席,除了太傅和父親,他幾乎沒有了開口的必要,便也不必言語。

    奚山是個特別貧瘠荒唐之處,這里的飯桌上,除了粗糙的谷粱便是干癟了的蔬菜??墒牵幢闶亲谝蝗貉稚砼?,即便他們好奇地看著他,自以為竊竊私語其實(shí)聲音大得全都灌入他耳中地評頭論足,他還是不動聲色地吃完了一大碗粗糧。

    扶蘇餓了。饑餓感如剛鑿開的泉水,噴涌而來,惶急中帶著解脫。

    “君父,人間的太子也這樣吃飯!”二五坐在高臺上,奚山君身側(cè),年紀(jì)小,而吃相頗是粗魯。奚山君常同他講些人間的故事,在他心中,人間的貴族便是再斯文不過了,何時都不會墮了姿儀。

    “可是,他沒有撒米在桌上啊。”奚山君蹙蹙眉,拾起二五碗邊的飯粒。

    二五的父母翠元、三娘被她派去人間采辦,須得一兩日方能回來。于是,晚間她要照顧二五、二六這兩個小崽子。二六剛會走路,這會兒正被奚山君一勺一勺地喂著吃飯,眼珠子好奇地盯著臺下一隅的白衣公子。

    “吱吱!”二六激動地指著扶蘇叫。

    奚山君微微皺眉,順著小猴子爪子的方向看,才發(fā)覺,扶蘇已經(jīng)放下筷子正襟危坐,盯著粗瓷碗,臉頰仿似有些發(fā)紅。

    “公子,如何了?可是飯菜不合胃口?”奚山君的聲音不大,問了一問,但原本喧鬧的屋舍卻忽然安靜了下來。

    暴君在奚山,積威甚重。她若開口問些什么,旁的妖是不會插嘴的。

    扶蘇有些困惑地瞧著碗,許久,才抿唇道:“孤……不吃人?!?/br>
    碗內(nèi)一個小人,只有小指大小,被熱氣蒸得全身發(fā)紅,兩團(tuán)小小髻,正是那嗑核桃的小人,自稱阿箸的。

    少年用白玉一般的手指撥弄撥弄,那小人兒卻瞬間抱住扶蘇的指腹,朝上拜了一拜,哭訴道:“山君,小人害吾,與吾有齬,欲泄憤,生吞吾!”

    奚山君放下了二六,小猴子刺溜躥到了一旁。

    她走到了小人身旁,蒼白的手一伸,那小人便從扶蘇的指尖跳到了她手掌上。

    負(fù)責(zé)食舍的翠家子孫三六跪倒道:“君父饒命,我一時大意,不知阿箸在米缸中,誤蒸了他?!?/br>
    小人咧開大嘴,抱住奚山君的手指,不依地哭訴道:“你若不罰了三六同那小太子,吾便以頭撞地!”

    奚山君冷哼一聲,“詭譎狡辯,播弄口舌,恃寵生非,今日我罰你變核桃人時如何說的,若再起壞心,陷構(gòu)他人,真身只會越變越小?!?/br>
    奚山君洞悉一切,知道小人故意躲在guntang的藏滿熱谷米的粗碗中,心志堅(jiān)定,忍耐十分,只待到扶蘇舀他入口,再跳出來陷害。

    一時語畢,阿箸的身子竟變得更小,成了米粒大小,可是眼中吧嗒吧嗒掉眼淚,全落到奚山君長著繭的削薄掌心上。他的聲音也更尖細(xì),“汝是暴君,吾乃jian臣,從前便說定。汝相公來了,汝便變了,變心之人無錯,吾又何錯之有?”

    奚山君怒氣升騰,“一張嘴翻云覆雨黑白顛倒,何處學(xué)來的?”

    阿箸握緊了拳頭,顫抖著道:“是他教的,全是他教的!會說的話都是他教的,你若不喜歡,便去問他為何這樣教我!我常年關(guān)于幽閉,瞧不清他生得什么模樣,也知道是個聰明絕頂?shù)墓?,你日日同他一起,這般好,卻要嫁旁人了,便知天性是這樣的無恥之徒,忘恩寡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