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見了，不是要笑話么！

    周家老太太知道確實(shí)是拖不下去了，但依舊不肯松口，不說分家，就是換大宅子也不提——畢竟攥著錢財(cái)這些年了，讓她真拿出銀子來談何容易。因此今年妯娌之間的關(guān)系也就格外險(xiǎn)惡，大家都在拼命為各自小家庭做打算。

    本來是有周媺母親主持的年事，那些嬸嬸也要插一腳，可不就是防著周媺母親趁機(jī)摟錢，或者就是她們自己有這個(gè)心思能占些便宜。

    不過說真的，這種心思周媺母親還真是沒有。周大掌柜如何精明，他自己的私房，然后又從周媺母親嫁妝里拆借一些。借著周媺母親嫁妝的名義，買了幾艘大船，只專門寄在車船行里租借。

    然后每年就是坐等收錢——這又不比鋪?zhàn)?、田地之類的產(chǎn)業(yè)扎眼。家里根本沒人知道。他家賺了錢就再買船就是，總歸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五六條大船了，就是每年坐等收錢也有四百來兩，加上周媺母親的嫁妝鋪?zhàn)?，一家人頗過得。

    只是其他幾位叔叔家并不知她家情形，自家沒得打算，都指望著‘悅東樓’的出息，想著將來分家了能有多少分潤。卻沒想過家里子息繁盛，這點(diǎn)產(chǎn)業(yè)哪里夠分呢！

    不說周媺家中情形如何，三個(gè)女孩子聚在一起，新年熱鬧，先往戲園子里去了一趟——寶茹是不愛看戲的。但是她也承認(rèn)這是這時(shí)候最豐富的娛樂之一了，素香和周媺自然都是樂意的，至于她自己，說來別的消遣她又能愛到哪里去呢？還不若陪著兩個(gè)小伙伴就是了。

    過年時(shí)候愛演熱鬧劇目，上頭唱的是‘武十回’中一折。武戲熱鬧，上頭咿呀呀聲不絕，下面則是叫好聲一片。至于寶茹她們?nèi)齻€(gè)，偶爾瞥兩眼上頭武生的‘動作戲’，其余的倒覺得聊天比較有趣味！

    寶茹剝了一小碗花生，然后抓了一撮揉了揉，輕輕吹掉那一層紅皮，這才猶豫道：“我有一件事極是煩惱，早想與人說一說的，只是咱們又不是在學(xué)里，捉不住你們。今日想找你們說，可是這又不知如何說了?！?/br>
    素香也愛吃花生，從寶茹跟前的花生碗里不客氣地抓了一大把，不管寶茹如何瞪著她，隨意道：“你平日也是爽快人，偏今日扭捏起來了，有什么不知如何開口的？我猜也猜得到！定是和你那情郎有關(guān)的，不然何至于這般猶猶豫豫！”

    素香說得言之鑿鑿，寶茹這樣子又不稀奇——這樣的反常能有多少可能，總歸就是一些兒女情.事罷了。說來素香還有些惆悵，她一直以為寶茹同她一般是有著‘凌云之志’，只是可惜生為女兒身，再大的志向也只能憋在心里了。

    卻沒想到，她訂親了沒得變化，寶茹沒訂親，卻先被兒女情長困擾。她其實(shí)不怎么喜歡處理這些‘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思，她這一輩子夙愿就是科舉入仕，做官造福一方，最不愿為小兒女之事費(fèi)神。偏偏寶茹是她好朋友，于是只能耐著性子打算開導(dǎo)她。

    周媺在一旁好笑，也不插話，只是磕她面前的一口袋瓜子。

    寶茹把臉埋在雙臂之間，枕在桌子上道：“我與他倒是極好的，情投意合呢！家里必然也是不反對的，只是這般事事周全了，我卻依舊不敢對家里說。只因我還是有些害怕——我真要嫁給這人么？一生一世終究不是小事，心慌得很！便一直偷偷摸摸的，可是他這般順著我，我就更難以心安了，就是覺得對不住他！”

    埋在手臂里發(fā)聲，聽起來有些甕聲甕氣的，素香覺得寶茹沒有一刻是這般欠打的，于是狠狠敲了一下寶茹的腦殼。寶茹被這一下弄懵了——這可不是玩耍來著，手很重的。一下子寶茹眼睛里就本能地涌上了淚意。

    看著寶茹眼淚汪汪的可憐樣，素香恨恨道：“我竟不知你是個(gè)這般癡的！你不是最豁達(dá)的一個(gè)么？也沒見你強(qiáng)求過什么，我本以為你該是咱們幾個(gè)里活得最順心的，只因你從來‘萬事莫強(qiáng)求’么。卻沒想到你也有這般執(zhí)念！”

    說著素香冷笑一聲：“盡人事，聽天命，既然已經(jīng)知道這是最好的了，做什么還要猶豫？這樣難得的上上簽?zāi)阋詾槎嘁娒矗》且笠院笠彩?，這不是蠢是什么？這般作死，你先想想最壞是什么情形罷！你這樣的開局最壞又能到哪里去，左不過就是相敬如賓罷了，而這已經(jīng)是人家的求之不得了！”

    寶茹回家時(shí)還在想素香的話，倒不是說她的話正中寶茹內(nèi)心——其實(shí)她也不完全知道寶茹內(nèi)心的憂慮。但她卻是為寶茹找到了另一條出路，那就是做最壞的打算，最壞能怎樣，她相信最壞的結(jié)果鄭卓與她也能做世人眼中的‘賢伉儷’。

    話又說回來，她很難想象自己和鄭卓會走到那一步，總覺得，總覺得鄭卓不是那樣的人。他那樣的人怎么會辜負(fù)她！

    如此想著，寶茹生出一種勇氣來，她覺得她要同鄭卓商量一下，商量一下如何同姚員外姚太太說起他們兩個(gè)的事。只是寶茹沒想到她會始終找不到機(jī)會，事情一直拖到年后，直到又發(fā)生了一件大事，她才總算有了契機(jī)開口。

    年后其實(shí)也是忙碌的，正月里頭自不必說，而過了正月十八后，各家還有新春飯宴，請吃春酒。這是過年后遺留的喜慶，一直拖拖拉拉到‘二月二’龍?zhí)ь^這一日，才算徹底清閑下來。

    而就在這忙碌的正月里頭，有個(gè)意想不到的人上門了。

    這人是第一回上姚家的門，但是姚太太是認(rèn)得她的，她可有名氣，是家住石榴巷子的張婆。她家在石榴巷子外開著一家小菜店，她每日還提著百貨籃子，往內(nèi)院里賣些針頭線腦之類。不過這些都她的兼職，她主業(yè)是個(gè)說媒拉纖的媒婆。

    張婆上門，寶茹這樣的年輕姑娘自然不能圍觀，寶茹立刻知趣地躲回東廂房去了。而姚太太則端坐在客廳里，讓如意上茶招待這位很有些名氣的私媒張婆。

    那張婆笑著呷了一口胡桃杏仁茶，殷勤道：“卻是給太太道喜了！有一樁極好的婚事來說與太太聽！”

    姚太太皺了皺眉頭，不甚滿意，知道這定是與寶茹說親的，只是這也忒唐突了！他們這樣的體面人家說親，大多會提前知會一聲，確定彼此有意這才遣媒婆上門。這也是防著拒了親事，兩邊面上都不好看的意思。

    姚太太哪里知道這位托張婆說親的人家可是自信的很，人家哪里想得到姚家會不愿與他家做親呢！你道這是誰家，竟然和寶茹還是有幾分淵源的。

    只聽那張婆很快道破了是誰家來提親，她笑著道：“我一說太太準(zhǔn)保就知是誰家了！正是悅東樓周家！他家開著好大一個(gè)酒樓，日日流水銀子就是一條銀河！家里是五進(jìn)大宅子，花園樓臺樣樣齊全。而這位哥兒也是上進(jìn)體面的，如今正在學(xué)里進(jìn)學(xué)。最有一樣好處，他家排行第一的女孩子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