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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霧一樣浸漫開來。 緣起不由心,緣滅不由己。 雨越來越大,孟忠厚哼唧了兩聲,翻了個身,魏氏看著粉團(tuán)團(tuán)的小人兒,輕輕替他把涼被搭回他小肚子上,摸了摸還平坦的小腹,心里的愛意和歡喜都溢了出來。 大道上,馬蹄聲在這樣的雷聲雨聲中也變得輕了。趙栩頭上青箬笠的邊緣似簾幕一樣地滴下水來,雨點打在綠蓑衣上頭,嘩嘩的響。 金明池的守衛(wèi)看著趙栩的腰牌,吃驚不已,猶豫不定,這正下著大雨的園子,昏沉沉的,有什么可游? “再過半個時辰,就要閉園門了,您這是?”一位副都指揮使匆匆趕來。 雨中的趙栩手腕一抬,取了了箬笠,在馬上冷冷瞥了他一眼:“是我?!泵冀奚希瑵M頭滿臉?biāo)查g盡是水。 “殿下萬安!開門!”副都指揮使趕緊揮手,拼命大喊,看著十幾騎疾馳而入。那頂青箬笠被風(fēng)刮到他腳下,滾了幾滾。他趕緊抹了把臉,彎腰撿起來,抖干凈水,塞給軍士:“收好殿下的箬笠!” 雨中的金明池水波繁密,岸邊密密垂柳被水面蒸騰的霧氣映得如山水畫一般。兩艘烏篷船緩緩靠上南岸,十幾把大油紙傘撐了開來,船上下來一群衣著光鮮的宗室子弟,笑著喊著從堤岸邊沖到了大道上。正遇到趙栩帶著人策馬而過,雖然趕緊勒了馬,依然泥水四濺。趙檀的一身紫色常服上濺著了不少泥點。 趙檀的隨從們嚇了一跳,趕緊上前罵了起來:“眼珠子都不帶也敢在這里橫沖直撞!可看清楚是我家魯王殿下!竟敢污臟了——燕王殿下萬福金安!” 雨中泥地里嘩啦啦跪下去一片人。 趙栩緩緩帶馬回轉(zhuǎn)過來,看著路邊的趙檀:“原來是四哥,對不住了?!?/br> 堤岸下頭四個隨從抬著一桿檐子慢慢走了過來,大油紙傘下面,三公主趙瓔珞正朝他們張望著。 趙檀低頭看了看下擺的泥水,抬起頭笑道:“六弟不是陪在爹爹身邊的?怎么跑這里來了?!?/br> 檐子在路邊停了下來,趙瓔珞笑盈盈地道:“難道六弟也是來釣魚的?” 趙栩眼光落在檐子一邊面色恭敬的駙馬都尉田洗身上:“聽說田駙馬要去秦州做監(jiān)軍,三姐這是走了呂相的路子?” 趙瓔珞面色一沉,冷哼了一聲:“你開封府府尹怎么做起皇城司偷雞摸狗的勾當(dāng)來?可別構(gòu)陷了我們,我們哪里比得你,結(jié)交的都是朝廷重臣的子弟,又最會討爹爹的歡心?!?/br> 趙檀打著哈哈道:“還沒恭喜六弟呢,聽說娘娘要給你娶契丹那位越國公主,真是艷福不淺啊。五弟這招還真高啊??磥砘侍右晃环撬獙倭??!?/br> 趙栩眉頭一立,手上一拉,馬長嘶幾聲,原地四蹄翻飛,一片泥水亂飛。趙檀和趙瓔珞面上都被濺了少許,兩人大怒,剛要喝罵。 “四哥妄議立儲,是想御史臺明日彈劾你么?”趙栩冷冷地斜睨了兩人一眼:“六郎先告辭了。四哥你腿腳不便,走路還請看好腳下,別走歪了?!?/br> 雨中眾騎遠(yuǎn)去,趙瓔珞將手中的帕子狠狠地擲在泥濘里:“看他還能神氣多久!老五會放過他才怪!” 趙檀劈手將隨從手里地油紙傘打翻在地,又對他拳打腳踢起來:“你是豬嗎?擋也不會擋一下!你脖子上長的是擺設(shè)?!蠢貨!主辱仆死懂不懂!一幫飯桶!滾!” 眾隨從跪倒一地,雨更大了。 遠(yuǎn)遠(yuǎn)的,看到西岸那片蘆葦叢。幾個隨從互相看看,趕上去伸手用力勒住趙栩的馬:“殿下!請回吧!今日有雷,萬萬不能下水!” 趙栩卻將韁繩一扔,喝道:“你們?nèi)剂粼诖说兀〔辉S跟著!”飛身跳下馬,就沿著西岸拔足飛奔而去。 十幾個隨從用手?jǐn)]了把臉上的雨水,下了馬,等在原地,站得似長-槍般筆直,看著趙栩扔在地上的蓑衣,沉默不語。 趙栩一路狂奔,蘆葦叢近在眼前。 他奔下堤岸,穿過密密的垂柳,當(dāng)年那片草地仍在,草地上的積水已沒過靴面。 趙栩呆呆站了會兒,往草地上躺了下去。不一會兒,大雨忽低變成雨絲,漸漸停了,天色依然昏沉,涼風(fēng)習(xí)習(xí),沉云散去,日光未出,卻有半輪漸盈凸月,毫無預(yù)兆地掛在金明池上頭,又照水面,又照人間,又照心上。 趙栩猛地站起身來,只覺得胸口劇痛,實在難忍,朝著水波蕩漾的金明池大喊起來:“阿妧——阿妧——阿妧——” 幾只野鴨被他嘶啞的聲音嚇得從蘆葦叢中飛了起來,落在池中,展開羽翅,劃了幾下水。 趙栩扒拉下靴子和外衣,往蘆葦叢中走去。這天色明明不是黑夜,在他眼中卻比黑夜還黑。他在水中走了十多步,終于一頭扎入水中,奮力向那中心的小島游去。 他每一下沒入水中,似乎都看見自己那年在這片水中終于拉到她的小手,看見自己在這片水里緊緊抱住那個小人兒給她渡氣??匆娮约簥^力將她托出水面,看見自己抱著她穿過那蘆葦叢,看見她閉了眼沒了氣息時自己嚇得肝膽俱裂。看見自己惡狠狠地拍著她的臉命令她不許死??伤恳淮卧谒斜牬笱蹖ふ遥挥兴輷u曳,還有他自己散落在水中的長發(fā)糾纏不清,烏黑一片。 趙栩浮出水面,感覺肺在燃燒。原來有些事,還沒來得及問沒來得及說,已經(jīng)不得不結(jié)束了。她所欲所求,說得清清楚楚。家人和睦,爹娘親切,安穩(wěn)靜好,她把嫁作陳家婦說成她的貪念。 家人和爹娘,這些由不得他,他給不了。他能給的,卻不是她要的。他費盡心機(jī),埋的伏筆,虛位以待的燕王妃之位,不過是他以為她想要的。 他伸手掏出懷中的一物,揚(yáng)起手,遠(yuǎn)遠(yuǎn)一擲。一枝白玉牡丹釵在這白日的凸月下劃出銀線,嗖的落入水中。 趙栩默默看著,又一頭扎進(jìn)水中。半晌后氣喘吁吁地浮了上來,手中握著發(fā)釵,又奮力朝岸邊游去。 他筋疲力盡地爬上岸,腳上已傷痕累累。 坐在草地上的趙栩看著自己手里的牡丹釵,又小心翼翼地放回懷中,從頸中拉出一根紅繩,垂眸看著。 一顆細(xì)細(xì)白白的乳牙,被穿了眼,緊緊綁在那紅繩頂端。 趙栩的手指輕輕摩挲了幾下,又將那紅繩放了回去,站起身來,才覺得腳上疼痛難忍。 他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