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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極簡潛水史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34

分卷閱讀34

    不清雨水或淚水,他只能撲騰著,張著嘴,指望大海深處——他在那里!他在那里!

風雨更大,浪已洶涌。陸岸漸漸靠近,大海卻愈來愈遠。陳燕西神思出竅,他臉色蒼白,裹著漁民拿來的外套,坐在港口。

父母趕來時,陳燕西斷斷續(xù)續(xù)道,“他、他還在......在海里......”

周老沒能再上岸。整整一星期,海警與搜救隊打撈未果。沒見著尸體。

他留下了。

多年來,陳燕西始終記得周老跟他說:人死后,要被另一種有機體吃掉、分解,才有可能變成微白細小的顆粒,在大海中沉浮。再經過千百年,無數(shù)個你你我我,旋轉下降,最終相遇于超深淵帶。

那時,所有人都一樣。我們曾是構架世界的人,最終也會變成架構世界的硅。

很多人說周老挺幸運,如今這社會空巢老人太多。死在家里,沒人知道。離家出走,好幾星期才被兒女察覺。

這世界太快啦,他們這些老東西已跟不上了。

那些無聊的把戲,在年輕時還能給兒女講一講。后來他們聽得太多,不耐煩了。極想融入“新社會”,到頭來弄得不倫不類。

搞不好晚節(jié)不保。

令人發(fā)笑。

沒人想聽“老東西們”的訴求,這社會不耐煩、不停頓、不滯后。他們藏在柜子里的花生糕,一遍遍嘮叨“那時候你還小”,節(jié)省又摳門地攢著角票,想著萬一哪天你們能用到。

可他們不知,出門坐公交都能刷微信,毛票零錢哪還有用武之地。

這些小心翼翼的保存,最終成了“閑得沒事”。

陳燕西一直沒說,他挺想叫周老爺爺。脆生生一句爺爺。因為他不曾擁有,所以做夢都想要。

后來陳明出錢,為周老買一塊墓地,幾區(qū)幾排幾號,讓陳燕西選。骨灰盒里放著面鏡,碑上刻著“周老”。

“爸媽以為我不會再潛水了,”陳燕西說,“早幾年,他們甚至認為我會恐水,但我沒有?!?/br>
“大學報道第一周,我辦理退學手續(xù)。然后去系統(tǒng)、全面地學習潛水,我當時做了決斷,要以潛水為職業(yè)。我知道內心有塊陰影,但沒選擇走出,而是走進去。”

金何坤聽得大氣不敢出,陳燕西的口吻近乎冷酷、客觀,好似作為旁觀者講訴一次潛水事故。

片刻,金何坤嘆口氣:“老師,下手輕點。我疼。”

陳燕西回神,察覺給金何坤的手背留下指印。他只得起身去接水,困于室內,呼吸極不順暢。金何坤問他是否要出去吃飯,陳燕西表示沒什么胃口。

兩人靜靜呆著,沒誰開燈。直到室內光線晦暗,唯剩煙頭那點猩紅,一閃一滅。

外面變天了。

風吹起陳燕西額前頭發(fā),露出濃烈眉眼。他嘴角叼煙,始終盯著波濤大海。他知道,那人沒救了。會死的。

“你知道鯨升么?!?/br>
陳燕西站在陰影中,身形變得模糊。聲音飄忽,音量不大,因此有些聽不清。

金何坤不得不前傾身子,“我只知道鯨落。”

陳燕西低笑一聲,倒沒有嘲弄意味,“鯨升這詞兒不太靠譜,我沒找到確鑿的科學說法。所以我給你講,你聽聽就好。”

“龐大的鯨魚會在海底深處產崽,而幼崽靠體內少許空氣,由此上浮。這是相當緩慢且危險的過程,因氧氣耗盡而死;或因壓力變化過于劇烈,體內血液沸騰,最后細胞炸裂而死?!?/br>
“唯有少數(shù)能浮出海面的幼崽,會在見過海面的大風、陽光或暴雨、寒冷后,再次下潛。成功‘鯨升’的幼崽經歷一系列艱難考驗,他們將在漆黑的深海里,度過生命中大部分時光?!?/br>
陳燕西戳滅煙頭,背對金何坤。他將煙蒂擲向窗外,沒有轉過身。

“現(xiàn)在,鯨升了。我該上岸了?!?/br>
金何坤努力想看清陳燕西,奈何天色已晚,而他周身煙霧揮之不去。金何坤只覺心底一咯噔,心想,麻煩了。

這夜,兩人通宵未眠。

第二天下午,傳來一消息。喜憂參半,人已找到,但確實死了。

陳燕西坐在船頭,冷靜地盯著那具泡漲的尸體。死者面部發(fā)腫,BCD里最后一點氣體耗盡。

為什么,他不明白。

為什么有些人要輕視生命。

“不教了?!?/br>
陳燕西提著行李箱,去與老板辭行。他放下面鏡,輕聲堅定道。

“我是說,我不潛了?!?/br>
金何坤沒想到,陳燕西居然會比他提前一天回國。搞得坤爺已忘記他還得搬家,搬回C市。而陳燕西的故鄉(xiāng),貌似就在那里。

這天陽光柔和,世界明亮,陰影無處遁形。天往死里藍,十分高遠。道路兩旁的熱帶植物翠綠成林,車內放著流行曲,音樂隨窗縫浪出去。

金何坤作為“炮友過去式”,送別陳燕西。

兩人站在機場門口,陳老師給完小費,手拖行李箱背著包。他仍如初見時,穿寬松T恤與牛仔褲,始終露著腳踝,渾身不老少年氣。

陳燕西:“成了,就到這兒。你回去休息,收拾行李明天回國。”

“我以為你會等我一起,”金何坤說,“不過這地兒確實沒什么好,不如國內舒適。趕緊的,再見。”

“那我走了?!标愌辔鲹]手,抬腳轉身。

“哎,我們國內聯(lián)系?”金何坤大聲問。

陳燕西沒回頭,他似要丟掉一些東西,將那層老樹皮剝掉。雖連筋覆骨,撕開表皮會袒露血淋淋的內里。

但他拾起一地雞毛,又打整幾番微小心事。

“回頭再說!”

陳燕西過安檢時,陽光剛好投入大廳,把他攏進一塊塊方形光陰里。金何坤取下墨鏡,見金光給陳燕西勾了邊,微低頭,英俊又落拓。

陳燕西曾帶他領略最溫柔,又最暴烈的夏日。

這天天氣很好,金何坤卻覺得有些難過。

他與陳燕西做了情人。

原本只走腎,不走心。

而此刻,他莫名心動了。

前后不過半個月。

.

第一卷,完。

第二十章

昨夜雨下透了,冬風裹著胡亂支楞的樹枝,落葉黏在濕漉漉的公路上。

都市霓虹燈整夜閃爍,照得水珠盈盈絮絮,形似雪片。街頭酒吧唱完“直到所有的燈熄滅也不回頭”,夜店后半場就偃息旗鼓,放了群醉生夢死的妖魔鬼怪出來。

雨稍停,晨練老人拾掇起軟劍或空竹,紛紛趕往公園廣場。

C市的工作日偶爾像假期。年輕人喝個通宵直接去上班,老年人睡不著出門找樂子。早高峰期永遠人聲鼎沸,而傅云星這類早睡早起的“養(yǎng)生一族”,兜頭與百鬼眾魅撞一懷。

恨不得借銀角大王的葫蘆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