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影子把擔(dān)架向車廂內(nèi)推進(jìn)去，支撐架一下子被車廂邊緣咬住，擔(dān)架下面的輪子旋轉(zhuǎn)著折疊起來，擔(dān)架平穩(wěn)地推進(jìn)靈車的后車廂。杰奎爾演示給他看如何才能牢靠地把擔(dān)架固定在車廂內(nèi)。影子關(guān)上車廂門時，杰奎爾還在聽那個娶了麗拉·古德切德的老人絮絮叨叨的訴說。他似乎根本沒意識到天氣的寒冷，只穿著拖鞋和睡袍，就這樣站在外面天寒地凍的街道上，向杰奎爾痛訴他的子女們是多么貪婪，比快餓死的禿鷲好不了多少，緊緊盯住他和麗拉的小小的財產(chǎn)不放。他還訴說他們夫妻倆是如何一路從圣路易斯、孟斐斯、邁阿密搬家到這里，還有他們?nèi)绾巫詈蠖ň釉陂_羅市，麗拉最終沒有死在老人院，這讓他多么寬慰，而他自己又是多么害怕會死在老人院里。

    他們只好又陪老人走回他住的房子，送他上樓梯回到自己的房間。在雙人臥室的角落里，一臺小電視機(jī)開著，嗡嗡作響。影子從旁邊經(jīng)過時，發(fā)現(xiàn)新聞播報員微笑著沖他擠了擠眼睛。他確信沒有人注意他這個方向，于是立刻關(guān)掉電視。

    “他們沒有錢。”終于坐回靈車?yán)镆院?，杰奎爾告訴他，“他明天就會過來找艾比斯，選擇最便宜的葬禮。不過我認(rèn)為，她的朋友們會說服他給她辦一個好點的葬禮，在殯儀館前部的房間里舉辦一個正式的告別儀式。他肯定會抱怨，說自己窮沒有錢。這段時間，這附近的人都沒有什么錢。不管怎么說，六個月后他就會死了，最多不超過一年?！?/br>
    雪花在車前燈的光圈里飛舞，大雪已經(jīng)朝比較南部的這里飄移過來了。影子好奇地問：“他有病嗎？”

    “不是那個原因。女人能拯救她們的男人。而男人——像他這樣的男人——他們的女人一旦死掉，他們也不會再活很長時間了。你會看到的。用不了多久，他開始變得神情恍惚，熟悉的一切都隨著她的離開而離開。他開始對生命感到厭倦，整個人憔悴下去，他放棄對生的追求，然后，他死了。最后奪去他生命的也許是肺炎，也許是癌，或許是心臟停止跳動。等你上了年紀(jì)，所有的激情斗志都離你而去之后，你的生命也就結(jié)束了?！?/br>
    影子想了想：“喂，杰奎爾？”

    “什么?！?/br>
    “你相信靈魂嗎？”他吃驚地聽到這個問題從自己嘴巴里跳了出來。其實他并沒打算這么問。他本想先說些不那么直接的問題，但卻找不到什么轉(zhuǎn)彎抹角的話題。

    “這得看情況。回溯到我的那個時代，我們?nèi)加徐`魂。當(dāng)你死后，你要在陰間排隊等候，你必須回答出你一生所做的所有善事和壞事。如果你做的壞事的重量超過一根羽毛，我們就會把你的靈魂和心臟喂給阿穆特——靈魂吞噬者?！?/br>
    “那它一定吃過很多人。”

    “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多。那可是一根相當(dāng)沉重的羽毛，我們把它打造得有點特殊。除非你特別邪惡，分量才會超過那個寶貝兒。喂，在這里停車，加油站，我們得加些汽油?！?/br>
    街上很安靜，是那種剛下完第一場雪后的安靜?！敖衲陼袀€白色圣誕節(jié)。”影子加油的時候說。

    “沒錯。該死的，那小子真是個幸運(yùn)的混蛋，不，應(yīng)該說幸運(yùn)的處女蛋?！?/br>
    “你是說耶穌？”

    “非常非常幸運(yùn)的家伙。就算他摔倒在糞坑里，爬起來以后，聞上去還是跟玫瑰花一樣香噴噴的。對了，你知道嗎？其實圣誕節(jié)并不是他的生日。他這個生日是從蜜特拉那兒借用的。你見過蜜特拉嗎？愛戴紅帽子，挺不錯的小伙子?！?/br>
    “沒有，我沒見過?！?/br>
    “哦……我在附近從沒見過他。他是部隊家庭的孩子，也許現(xiàn)在回中東了，那邊的日子好過些。不過我估計那邊的人也早就把他忘光了。常有這種事兒，頭一天，帝國的每一個軍人都要在自個兒身上涂抹獻(xiàn)祭給你的公牛的血，可到了第二天，他們連你的生日是哪一天都記不住?！?/br>
    雨刷發(fā)出嗖嗖的聲音，把車窗上的積雪推到一邊，把雪花擠壓成細(xì)碎的雪塊和冰渣。

    交通燈上的黃燈閃爍幾次，變成紅燈。影子把腳踩在剎車上，靈車搖擺著，在空無一人的街上滑了一段，停了下來。

    綠燈亮了。影子重新發(fā)動靈車，以每小時10英里的速度緩緩開行。覆蓋冰雪、滑溜溜的路面上，這個速度足夠了。車子似乎很高興以二擋的速度慢慢開著，他猜這輛車的大部分時間恐怕都是用二擋開的，所有車子都得跟在它后面慢慢爬行。

    “你車開得很好。”杰奎爾接著說，“對了，耶穌在這兒混得挺不錯。但我遇見一個家伙，他說他曾經(jīng)看見耶穌在阿富汗的馬路邊上想搭順風(fēng)車，卻沒有一個人肯停下車子。懂了嗎？全都取決于你在哪個地方討生活?！?/br>
    “看樣子，一場大風(fēng)暴就要來了。”影子說的是真正的天氣。

    杰奎爾開口回答，但他的話與真正的天氣毫無關(guān)系。“你看看我和艾比斯?！彼f，“再過幾年，我們的生意就混不下去了。我們有積蓄，生意不好的年份花用。可是好多年來，這里的生意一直不好，一年不如一年。荷露斯瘋了，瘋得一塌糊涂，所有的時間都變身成一只鷹，吃路邊被汽車撞死的動物。那是什么生活呀！至于芭絲忒，你已經(jīng)見過了。就這樣，我們的日子還算好的呢！我們至少還有一點信仰，可以將就著過下去。其他那些笨蛋連自個兒的信仰都差不多丟光了。這就好比殯葬業(yè)的生意——不管你愿不愿意，大公司總有一天會收購你，把你趕出局，因為他們更強(qiáng)大、更有效率，而且他們的做法的確有效！對抗和戰(zhàn)斗并不能改變這個該死的事實，因為我們早就輸?shù)袅诉@場戰(zhàn)爭，早在我們剛剛到達(dá)這片綠色的土地之時，不管那是一百年前，一千年前，還是一萬年前。早在那個時候，我們就已經(jīng)輸?shù)袅恕Ｎ覀冞h(yuǎn)渡重洋來到這里，可美國并不在乎我們的到來。要么被收購出局，要么繼續(xù)硬挺下去，要么滾蛋。你說的沒錯，風(fēng)暴就要來了！”

    影子開車轉(zhuǎn)入那條充滿死寂房子的街上，這里只有他們那一棟房子還有人居住，其他所有房屋的窗戶都是黑乎乎的，釘著木板?！伴_到后面小路上?！苯芸鼱柗愿勒f。

    他在后院倒車，直到車子快碰上房子后面那兩扇大門才停下。杰奎爾打開靈車和停尸房的門，影子負(fù)責(zé)解開擔(dān)架的扣環(huán)，把它拉出來。擔(dān)架從車廂里抬出來后，輪子支架立刻自動旋開，落了下來。他推著擔(dān)架車走到防腐桌前，抬起麗拉·古德切德。她仿佛熟睡的孩子般安詳，他抱起她的裹尸袋搖籃，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冰冷的瓷面臺子上，好像擔(dān)心會驚醒她一樣。

    “我有一個傳送板，”杰奎爾說，“你用不著親自搬動她?！?/br>
    “沒關(guān)系?！庇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