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他現(xiàn)在說話的語調(diào)越來越像杰奎爾了，“我個子大，這點小事沒什么。”

    童年時代，影子在他的那個年齡段里算個子矮小的，全身上下瘦骨嶙峋。影子小時候的照片，勞拉只有一張看得上眼，愿意把它裝進鏡框里。照片上是一個表情嚴肅的孩子，一頭不受約束的亂蓬蓬的黑發(fā)，一雙漆黑的眼睛，站在一張擺滿蛋糕和餅干的桌子旁邊。影子估計那張照片可能是在哪個大使館舉辦的圣誕節(jié)晚會上拍的，照片上的他打著領(lǐng)結(jié)，穿著他最好的那身衣服。

    他們搬家的次數(shù)實在太多了，他母親帶著影子，最初在歐洲各國之間遷徙，從一個大使館搬到另外一個大使館。他母親是在外事部門工作的通訊員，負責抄錄和發(fā)送機要電報。后來，在他八歲的時候，他們回了美國。母親因為經(jīng)常生病，很難保住一份長期工作，只能在身體狀況允許時斷斷續(xù)續(xù)打些零工。于是，他們只好經(jīng)常從一個城市轉(zhuǎn)移到另外一個城市，這里住一年，那里住一年。他們從來沒在一個地方停留很久，讓影子可以結(jié)識自己的朋友，覺得這里就是自己的家。那時候，影子還是一個很瘦小的孩子……

    但他長得非常迅速。十三歲那年的春天，當?shù)氐暮⒆觽冞€在捉弄他，總是唆使刺激他打架，因為他們知道他們必勝無疑。打架之后，影子會氣呼呼地跑掉，常常還哭著鼻子。他會跑到男生盥洗室，搶在別人注意到之前，洗干凈臉上的泥巴或血跡。然后，夏天來臨了，那是一個漫長的、充滿魔力的十三歲的夏天。他一直避開那些高大的孩子，在當?shù)氐挠斡境乩镉斡?，在游泳池畔讀從圖書館借來的書。夏天剛開始的時候，他還不怎么會游泳。但到了八月底，他可以輕而易舉地游上一圈又一圈，還學會了高臺跳水。陽光和水讓他的皮膚變成了黑褐色。九月份，他回到學校，發(fā)現(xiàn)那些曾經(jīng)讓他的生活無比悲慘的孩子居然是如此矮小、軟弱的家伙，他們不會給他惹麻煩了。其中有兩個孩子還想撩撥他，很快就被他好好修理了一番，無情、迅速，讓他們痛苦地學會了禮貌。影子發(fā)現(xiàn)他必須調(diào)整自己的生活：他不再可能安安靜靜地躲在別人背后，保持不起眼的狀態(tài)了，因為他已經(jīng)長得實在太高大、太魁梧，太醒目了。那年年底，他加入了學校的游泳隊和舉重隊，教練還殷勤邀請他加入三項全能運動隊。他喜歡做個高大強壯的人，大塊頭讓他成了一個全新的人物。過去的他是個害羞、安靜、書呆子一樣的孩子，那是一段非常痛苦的經(jīng)歷；而現(xiàn)在，他變成了一個遲鈍的大個子，除了把沙發(fā)搬到另一個房間，沒有人期望他會做別的什么事。

    沒有人。直到勞拉出現(xiàn)。

    沒有人。直到勞拉出現(xiàn)。

    艾比斯先生準備了晚飯：米飯和煮青菜是給他自己和杰奎爾先生的?！拔也怀詒ou，是素食者，”他解釋說，“而杰奎爾在工作過程中得到了他需要的全部rou食。”影子面前擺著一大桶肯德基炸雞塊和一瓶啤酒。

    雞塊很多，超過了影子的飯量。他把吃剩下的雞rou分給貓，撕掉雞皮和油炸的硬殼，然后用手指把rou撕碎，喂給她吃。

    “監(jiān)獄里有一個叫杰克森的家伙，”他吃炸雞的時候說，“他在監(jiān)獄圖書館里干活。他告訴我說，肯德基把名字從肯德基炸雞改為KFC肯德基，是因為他們的雞rou已經(jīng)不是真正的雞rou了。肯德基的雞是基因突變的異種，像一只沒有頭的大蜈蚣，身上只有一段一段的雞腿、雞胸和雞翅。那種怪物是通過營養(yǎng)管進食的。那家伙說，就是因為這個，政府才不讓他們用‘雞’這個詞做快餐店的名字?！?/br>
    艾比斯先生眉毛一挑?！澳阏J為是真的？”

    “當然不是。我還有個舊獄友洛基，他說他們之所以改名字，是因為‘炸’已經(jīng)成了個罵人的字眼。也許他們想讓人們以為那些雞是它們自個兒烹調(diào)出來的?！?/br>
    吃過晚飯，杰奎爾道聲歉，下樓去停尸間工作。艾比斯則繼續(xù)他的研究和寫作。影子在廚房里多待了一陣子，一邊把雞胸的碎rou喂給褐色小貓吃，一邊喝啤酒。啤酒和雞rou都消滅掉之后，他洗干凈碟子和餐具，放在架子上晾干，然后上樓回自己房間。

    等他回到臥室，發(fā)現(xiàn)褐色小貓又一次躺在他的床尾，蜷縮成一個月牙形的毛團。他在梳妝臺中間的抽屜里找到幾件有條紋的棉睡袍。它們看上去都有些年代了，但聞起來氣味還很清新。他穿上其中的一件。就像那套黑色西裝一樣，這件睡袍仿佛也是專門為他裁剪的，貼身而舒適。

    床頭柜上有一小疊，每一本的日期都不早于1960年3月。杰克森，就是監(jiān)獄圖書館的那個家伙，也是發(fā)誓告訴他肯德基變異雞的人，曾給他講過黑色火車的故事。他說政府常用火車運送政治犯前往秘密的北加利福尼亞州集中營。死寂的夜晚，火車悄悄穿過全國。杰克森還告訴他，國家安全局利用做他們在世界各地分支機構(gòu)的幌子。他說每個國家的辦公室，實際上都是國家安全局的秘密部門。

    “開個玩笑，”已故的木先生曾經(jīng)說，“我們怎么能確保CIA不卷入肯尼迪總統(tǒng)的暗殺案中？”

    影子把窗戶打開幾英寸，足夠讓新鮮空氣進來，也能讓小貓出去到外面陽臺上。

    他打開床邊的臺燈，爬到床上，看了一會兒雜志，想讓自己的思緒停頓下來，將過去幾天發(fā)生的事從腦海中剔出去。他在看上去最無聊的里挑選最無聊的文章看。在看這篇文章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睡著一半了。沒等他關(guān)掉床頭臺燈，把腦袋放在枕頭上，他閉上眼睛睡著了。

    事后，他無法理清那個夢的次序和細節(jié)。努力回憶只會制造出更加混亂的影像。夢中有一個姑娘，他在某處遇見過她，現(xiàn)在他們正一起走過一座橋。橋橫跨在一個位于城鎮(zhèn)中央的小湖上。風吹拂著湖面，蕩起魚鱗般的微波。影子覺得那是無數(shù)雙想觸摸他的小手。

    到這里來。那女人對他說。她穿著一件印著豹皮花紋的裙子，裙邊在風中飛舞搖曳。她的長襪頂端和裙子之間露出一抹肌膚。在他的夢中，肌膚如奶油般細膩柔滑。在橋上，當著上帝與整個世界的面，影子跪在她面前，把頭埋在她的大腿間，吮吸著她醉人的女性芳香。在他的夢中，他意識到自己在真實世界中也勃起了，那種堅硬的、血脈跳動的、令人驚訝的勃起，和剛剛進入青春期時的感覺一樣，堅硬而疼痛。

    他起身抬起頭，但依然無法看到她的臉。他的嘴在她身上尋覓著，她用柔軟的唇回吻著他。他的雙手覆蓋在她雙乳上，在她緞子般光滑的肌膚上游走，最后伸進她腰間的皮裙，進入她身體奇妙的裂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