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推脫是對方做的。”夏天舒評價。

“對?！比~思睿一邊點頭，一邊用些點心，“兩個故事大相徑庭，又都說的合情合理?！?/br>
“總有一個人是編的。你覺得是誰？”夏天舒舉筷要夾最后一個包子，同樣伸出筷子的葉思睿手下一頓。夏天舒夾起包子，手下的動作轉(zhuǎn)了個彎，送到葉思睿碗里。“你吃吧。”

“……好?！边@算進步呢還是退步呢？葉思?？嗨稼は?，差點忘了回答他?！拔也桓蚁聰嘌?。他們兩個都沒有證據(jù)?！比~思睿聳聳肩?！胺凑腋麄儌z說得都是我很相信他們，會把案子追查到底，他們都沒有理由阻攔我?！彼f起來有些得意，正指望夏天舒夸贊他幾句。夏天舒突然問：“你喜歡吃菜包子？”

開始關(guān)注他喜歡吃什么了，這絕對是進步！施子玉準(zhǔn)備的吃食十分講究，包子餡是野菜，清爽可口。葉思睿按兵不動?！斑€可以吧。”

“哦?！毕奶焓孀终寰渥茫骸耙安说拇_可口?！?/br>
葉思睿一聽并非是要去向廚房再要一籠包子，不禁也有些奇怪，他到底想說什么？

夏天舒嘟噥一句：“我果然不擅長這個?！比~思睿沒聽清，就問：“什么？”“沒什么?！毕奶焓娴拖骂^夾菜，仿佛不經(jīng)意地說：“你……牙上沾了野菜。”

葉思睿一瞬間沒聽懂他在說什么，聽懂后，只想從這里消失，至少從夏天舒面前消失。他只覺得自己苦心經(jīng)營的形象已經(jīng)毀于一旦。但是醒醒，葉思睿，你是提刑按察使司僉事，是從五品的官員，你什么大風(fēng)大浪沒經(jīng)歷過？拿出你的鎮(zhèn)靜來！他不露齒的一笑，“多謝?！苯胁柢妹驺~鏡過來。只是把怨懟的眼神投向茶茗。茶茗跑去拿銅鏡，心中委屈，他又不坐在老爺正面，怎么會看得見老爺牙上沾了菜？

有了這個插曲，葉思睿也沒什么套近乎的心情了?！澳憔筒槐馗胰チ?，我有事情請你幫忙。”

“說吧。”夏天舒說。

葉思睿又恍然覺得，夏天舒現(xiàn)在說話都肯帶個虛詞，已是十分大的進步了?！八麄兓ハ嗦氊?zé)對方貪污行賄，既然有銀兩，就一定有賬簿，你趁他們不在時好好在衙門里找找，他二人屋里必然有人情來往的賬簿，若能發(fā)現(xiàn)端倪就知道誰是誰非了?！?/br>
若是運氣好，能在賬簿上發(fā)現(xiàn)什么蛛絲馬跡，就直接可以結(jié)案了。葉思睿心道。夏天舒領(lǐng)命?！澳悄悛氉匀?，會不會不安全？”

“我很安全，他倆現(xiàn)在巴不得我?guī)退麄儼褜Ψ蕉ㄗ锬?，不會害我的?！比~思睿說。

果然吃過飯后施子玉就派人來請，說是已經(jīng)備好轎。葉思睿走到院子里，果然看到施子玉和孔泰平一左一右站到轎邊，互不搭理。若不是場合嚴(yán)肅，他都想笑出來。兩人見了他都行禮，這次

施子玉也是只行揖禮。葉思睿拱手還禮，上轎。

災(zāi)民在南城門外，有一段距離，轎子走了很久。葉思睿昨夜與施子玉長談，原本就沒睡好，這么晃晃悠悠不一會就迷迷糊糊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轎子停了下來，施子玉走過來扶他下轎?！暗搅?？”他問。

顯然是到了。南城門看上去比西城門要高大堅固許多，只是也難免受雨水腐蝕，斑斑點點。南城門比西城門看守更嚴(yán)，這回不必問為什么了。城外的災(zāi)民很多都得了疫病，如果讓他們進城，后果不堪設(shè)想。想到這里，葉思睿又問：“那些災(zāi)民中沒有染病的呢？沒有把他們分割開嗎？”

賑災(zāi)的事情是孔泰平管的。他醒酒之后還是古板正經(jīng)的樣子?？滋┢缴蟻砘卦挘骸跋鹿傧铝蠲考椅慈静〉娜顺槌鰜?，可以進城居住，但是各家?guī)缀醵加腥静〉娜?，他們不愿離開親人。下官只好叫大夫每日熬藥湯請人送來。”

血濃于水的親情本是人之常情，但對于有些人來說奢侈了一些。葉思睿感慨萬千地點點頭。但轉(zhuǎn)念又覺得不對，城外那么多戶災(zāi)民，難道說一個想活命的都沒有嗎？他心里狐疑，并沒有說出來。三位大人前來，又帶了不少衙役。守門的衛(wèi)兵行禮后開門。三人在衛(wèi)兵包圍下走出去。

走出去，就是修羅場景。

城外整整齊齊修建了許多排流民棚，但是大部分災(zāi)民都不在屋子里。都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旁邊坐著幾個人，衣衫襤褸，皮包骨頭，全身發(fā)黑。從城門往外望，地上到處是人，躺著的，坐著的，就是沒有站著的。初秋正午依舊炎熱，這里惡臭撲鼻，令人生厭。

哪里是沒有人想回城？是人都染病死完了吧？

流民棚邊是施粥施藥的棚子。葉思睿幾步走過去看。施粥的大桶里還余下小半桶，稠稠的粥，半點雜質(zhì)都沒有?！霸趺催€剩下這么多？”掌勺的衙役說：“回大人，粥的分量是按照原先的每戶人數(shù)定的，現(xiàn)在死的人越來越多，剩的粥就越來越多了?！?/br>
“為什么不把多出來的分給其他人？”葉思睿難以置信地問。地上躺的災(zāi)民一看就是餓了許久了，怎么會不愿意多喝一碗粥？

那衙役支支吾吾說不上來。

孔泰平說：“你怎么辦事的！剩下的粥豈不是浪費了？從明日起將多出來的按例分配下去?！?/br>
衙役連忙應(yīng)了。葉思睿又挪到一旁的棚子，這里的大桶里是一種烏黑的藥湯，苦澀的藥香和惡臭混在一起，更讓人難受。他用木勺挖了一大勺提起來看，藥湯渾濁，還有殘余的藥渣。他不懂藥材，還是問：“這是什么方子？”

施藥的棚子下面有衙役，也有請來值守的大夫。大夫說：“此癥有由感不正之氣而得者，或頭痛，發(fā)熱，或頸腫，發(fā)頤，此在天之疫也。若一人之病，染及一室，一室之病，染及一鄉(xiāng)、一邑。治宜疏利、解穢、清中、攻下等法……”

他滔滔不絕說起來，葉思睿只是皺著眉問：“這藥的方子有沒有？拿一份給本官開開眼界?！?/br>
大夫猶疑地看向孔泰平，孔泰平點點頭，大夫才將揮筆寫就的方子交到葉思睿手上。葉思睿拿起來看：“人參6錢，麥冬6分，石斛1錢半，木瓜3錢，生甘草8分，蓮子6分，生谷芽兩分?！北M管看不懂，他還是煞有介事地一字一字讀完，收入袖中?？雌饋淼故怯心Ｓ袠樱皇遣恢浪幮绾巍Ｋ行┖蠡跊]有帶上夏天舒，以夏天舒的本事，應(yīng)當(dāng)能看出方劑是否對癥。只是一來葉思睿不愿他來歷險，二來，找賬目的事非他不可。

大夫說：“大人，老夫奉勸一句，時疫兇險，此地不宜多留?！?/br>
葉思睿按捺著火，對包圍他的衛(wèi)兵說：“都散開！本官有話要問災(zāi)民?！?/br>
孔泰平說：“不可！”連施子玉都來勸：“大人若想看，看看就是了，接近災(zāi)民就太冒險了?！?/br>
葉思睿心里正壓著火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