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人之間。

    “不累，用不用我證明給你看？”孟良清低沉的聲音充滿曖昧，溫潤的嘴唇貼著沈寒香的鼻梁。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沈寒香自己是沒有時(shí)間概念的，不過聽孟良清說是第七天了，這些日子里她的衣食起居都由孟良清親力親為，當(dāng)老大夫說要拆繃帶時(shí)，沈寒香不由自主抓緊了孟良清的手。

    那只手回應(yīng)一般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紗布一圈一圈被拿下，沈寒香鼻翼微張，長長吸入一口氣。

    “姑娘可以睜眼了?！辈羶羲幐嗟臐癫茧x開沈寒香的眼睛，眼瞼涼涼的。

    眼珠滾動(dòng)了兩圈，沈寒香能感到一些光了，然而不知為什么，她似乎對(duì)睜開眼有一種膽怯和排斥，不自主往后縮了縮。

    這時(shí)孟良清的聲音傳來——

    “別怕，一點(diǎn)點(diǎn)來，我已經(jīng)叫人把屋子里的帷簾都拉起來，屋里不是很亮，你試一試，慢慢來?！?/br>
    他的手握著她的，沈寒香咬了咬牙。

    昏暗的光線起初只是一圈光暈，在視野里蔓開，眼睛難以適應(yīng)地眨了又眨?？辞褰阱氤叩纳磉吶?，一股難言的喜悅充斥在她的喉嚨里，令她聲音沙啞，“你……孟大哥……”

    “別哭……眼睛剛好，別哭……”孟良清攬住沈寒香的肩頭，讓她能靠著他的胸膛，小聲安慰道，“別又哭壞了。”

    白胡子大夫在一旁捋須發(fā)笑。

    沈寒香一頭扎在孟良清懷里不想出來了。

    當(dāng)晚眾人就下山返回府衙，馬車顛簸得人昏昏欲睡，而沈寒香卻固執(zhí)地不肯睡覺。她趴在窗戶邊上，拿一柄扇子頂開窗簾，非得從那里往外窺看。

    “坐好?！泵狭记遄旖俏⑽澲?，看著她，忽然伸出一條手臂將人攬入懷中。

    沈寒香掙了兩下，不滿地抱怨，“這么多天沒看過了，讓我看一會(huì)能怎樣？”

    “你安分些，不然我可就在這里把你辦了?！?/br>
    “……”身為一個(gè)靈魂比孟良清大不少的“婦人”，面對(duì)忽然“蔑視禮法”起來了的丈夫，沈寒香屢屢覺得無力還擊。

    沒在孟良清身上靠多一會(huì)兒，沈寒香就昏昏沉沉睡了過去，睡夢(mèng)中覺得有輕柔的力道撫弄她的眉梢眼角，像手指一樣，溫軟地貼著眼睛，輕輕蹭她。

    次日天不亮，沈寒香是在一陣激烈顛簸中清醒過來的，事情發(fā)生得太突然，孟良清只來得及以薄被裹住她，按住她，湊到她面前低聲說，“別出來。”

    緊接著孟良清拔出長劍，躍出馬車，沉重的牛皮帷簾掩住沈寒香的視線，她渾身開始發(fā)涼，抓緊薄被把自己裹著。

    “哧”一聲撕裂的呼嘯，將兩只箭矢送入車廂，從木板中斜斜刺入，貼著沈寒香的頸子，擦破了她后頸側(cè)邊的皮，鮮紅的血痕即刻浮現(xiàn)。還來不及感受疼痛，沈寒香伏低身體，貼著車板低下身體，耳朵里傳遞來車外激烈的打斗聲。兵器相接發(fā)出的尖銳聲音讓她一次次想從車廂里爬出去，然而那除了加速死亡，沒有任何別的好處。

    “別出來?！?/br>
    孟良清說這話時(shí)候堅(jiān)定的雙眸在她腦中盤桓不去。

    他不希望她出去，她根本沒有自保的能力，因?yàn)檫@樣在小木屋那時(shí)她已經(jīng)連累過孟良清一次，所以這一次，她不能再拖他的后腿。沈寒香微微坐起身，將薄被在身上纏了一圈又一圈，圍住前胸后背，翻出食盒，把盛放糕點(diǎn)的銀器取出，護(hù)住心口。

    等待的時(shí)刻太漫長，每一個(gè)時(shí)間罅隙都如同一場漫長的遷徙。

    車外忽然傳來一連串她聽不懂的話，像在關(guān)外聽過的那些。就在沈寒香仍然猶豫到底要不要爬出車去時(shí)，馬車帷簾猛地被一把掀開。

    青白交加的天色蒙蒙的投入車內(nèi)。

    拽著沈寒香出去的手如同鐵鉗，給她的手腕烙下不可磨滅的燙傷，她腦子里嗡地一聲，喉中發(fā)干，滅頂?shù)母杏X幾乎在一瞬間吞沒了她。

    孟良清輸了。

    這是沈寒香唯一的念頭。

    這個(gè)念頭一直持續(xù)到三天之后，她坐在一輛木輪車上，隨著咯咯晃動(dòng)的木板車和漫天漫野的風(fēng)沙，連帶一車男女老少被送往未知的地點(diǎn)。

    日頭不到正中時(shí)，鞭子像雨點(diǎn)似的落在囚車上，沈寒香朝內(nèi)躲了躲，幼年的孩子大聲哭了起來，頭發(fā)花白的老婦人拽過孩子護(hù)在臂中，卻因動(dòng)作遲鈍沒來得及躲開士兵粗硬的手掌，那手掌比狼爪好不了多少，抓住婦人腦后的發(fā)髻就往車邊拽去，孩子撲在婦人腿上，那士兵嘴里罵著什么，鞭子抽在木頭欄桿上。

    一陣噼里啪啦亂響之后，那士兵也覺得無趣，啐了口向遠(yuǎn)處走去。

    沈寒香坐起身，把孩子抱過來，一手拉著老人的手臂，壓低聲音說，“來這里，我這里可以坐?！?/br>
    沈寒香把稻草鋪起來，讓老人坐在上面，孩子則被她抱在懷里。

    干燥的風(fēng)吹動(dòng)著沙子，多說幾句話，牙齒和舌頭就能嘗到細(xì)沙的滋味。

    “不要怕，不用怕，孟將軍會(huì)帶人來救我們的……”

    猛然坐直的沈寒香伸出手抓住了老人的肩，嘴唇不受控制地抖動(dòng)，“孟將軍？”她秀氣的眉峰抽搐，鼻翼扇動(dòng)，嘴角也變了彎度。

    “是啊，還有忠靖侯的孟家軍，不會(huì)有事的?！崩蠇D人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手掌安撫地握著她的手。

    沈寒香張了張嘴，已經(jīng)三天了，她沒有任何孟良清的消息，他去搬救兵了嗎？還是他已經(jīng)沒了？

    這念頭一冒出來，就讓她渾身打了個(gè)顫，她坐回去，撫摸著小孩剃得光溜溜的圓腦袋。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沒有啦。。

    ☆、九十七

    囚車逐日而行，起初沈寒香還不能確信究竟要去哪里，但天氣越來越冷，山石樹木都失卻了蒼翠顏色。樹林越來越矮，翻過一座又一座或高或矮的山峰，之后是高低起伏不甚激劇的原野，那上面矮矮生長的稀疏植被終于讓她意識(shí)到，他們?cè)谕鞅弊摺?/br>
    “咚”一聲干硬的面餅從囚車外砸向囚犯。

    連日顛簸給身體帶來難耐的酸痛，沈寒香腿伸長，掙扎了會(huì)兒，總算坐起身，一時(shí)間頭暈?zāi)垦?，她一手撐著車板勉?qiáng)坐直身體。

    面餅很硬，沒有水簡直難以下咽。不少人盯著士兵腰間的水囊，眼冒綠光。終于有人忍不住撲上去，無力的身體被堅(jiān)硬如鐵石的欄桿攔回，隨即便是一頓鞭子猛抽，那人不得不縮回因?yàn)榭释瓘埖氖种福割^上纏繞的鞭痕像斑駁的蛇身。

    “來，吃一點(diǎn)?！卑衙骘炾?，沈寒香分了一小抔餅渣給小孩，那孩子比沈柳容還小，腦后一綹小辮因?yàn)楦稍锏奶鞖舛l(fā)黃卷翹。

    “老夫人，您也吃一點(diǎn)罷?！笨吭跈跅U上的腦袋吃力搖晃了兩下，她的嘴唇干裂出血，唇色深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