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炎棠明白他這是又緊張了。

“你坐下，”吳酩啞著嗓子道，“坐我旁邊?！?/br>
祝炎棠乖乖照辦，害怕自己哪個動作不對頭，又把這人嚇跑。他初次試鏡都沒這么焦慮。

吳酩也不比他好到哪兒去，握著膝頭的手，指尖都發(fā)白了，“我的確喜歡你，我還想過兩種可能，”他瞪著祝炎棠，“一種是你一直習(xí)以為常所以干脆沒發(fā)現(xiàn)，一種是你發(fā)現(xiàn)了裝作沒有然后永遠不跟我提這件事——”

兩種情況我好像都很人渣。祝炎棠默想。

“但我沒想到，你會這么直接問出來！”吳酩氣性倒是不小，連珠炮似的說，“沒錯兒，我不是直男，小時候和女孩談戀愛都夭折在親嘴那一步了，長大點，明白自己喜歡男的，可他媽的一次正經(jīng)戀愛也沒談過，就被人給甩了，你都知道了，開心吧？”

“我為什么會開心？”祝炎棠皺起眉，“吳酩，我沒有你想的那么王八蛋。”

吳酩一愣，忽然笑了，笑得又甜，又有點無奈，身上緊繃的力氣也松下來，“我知道，祝老師，我也不會真去喜歡一個王八蛋對吧，”他手肘支在八仙桌面上，轉(zhuǎn)臉看著祝炎棠，“但怎么說呢，我現(xiàn)在也不想和你在一起?！?/br>
“不想和我在一起？”祝炎棠只能呆呆地重復(fù)，這對他來說實屬少見。

“確實，我一點這個念頭都沒有，就比如現(xiàn)在，”吳酩忽然頓住，臉都憋紅了，咬了咬唇角才又開口，“現(xiàn)在就算你直接脫衣服來親我，我也絕對不會受誘惑的！”

“……你發(fā)燒了？”

“沒有，只是剛才聽你跟我說那些事，我的靈魂得到了升華，”吳酩一臉嚴(yán)肅，卻又藏不住那點輕飄飄的少年味，這也導(dǎo)致他給人一種極其真誠的感覺，“現(xiàn)在那個姓謝的，他還在你心里，我可不想跟他擠。我就問你，是不是還沒甘心？是不是一想他就會特難受？”

祝炎棠一時沒有接話，他在心里質(zhì)問自己這兩個問題，最終放棄了掙扎，“的確?！彼c頭。

“那你就該去表白，當(dāng)著他面，看著他眼睛，說你喜歡他，你不要搞什么默默陪伴啊意有所指啊那些虛頭巴腦的玩意，他給你壓力，你就給回去，”吳酩說著，眼睫閃了閃，眸子里泛起波光，“雖然，我可能沒資格這么勸你吧，或者你覺得我腦子起泡了？但你只有這么做了才能最大限度地減少遺憾，他要是拒絕你，那也是板上釘釘，你用盡全力問心無愧，”他說不下去了，很丟人地，又開始抹眼角，“……要是沒拒絕，那就，皆大歡喜?！?/br>
“先等等，”祝炎棠率先冷靜下來，“你不是在講氣話吧？”

“好嗎，你果真覺得我腦子進水了！”

“我只是沒想到你會是這種反應(yīng)……”祝炎棠斟酌著，至少他是絕對無法對喜歡的人如此寬容大度的，“你說剛才那些話的時候，沒有傷心？”

吳酩抽了抽鼻子：“沒有！”

那就是有。祝炎棠想。我萬萬不想讓你因為我傷心啊。

他安靜地看著吳酩。和人抵死對視并絕對笑到最后的基本功，此刻派上了用場。

吳酩也盯回去，好像跟他拗著勁兒，不過很快就毛了，認輸般捂住眼睛，道：“實話跟你說吧，單戀直男的經(jīng)歷我也有過，我高二的同桌，他跟女朋友分手后我就沖上去表白了，然后居然也在一起了一段時間，我跟個傻缺似的，成天給他買東西，請他吃飯。可直男他就是直男，后來一去開房，他就自己溜了，我一個人去前臺退房，請了一個星期假不想上學(xué)。”最難啟齒的一段經(jīng)歷，居然就這么說了出來，吳酩橫生出一種悲壯的勇氣，他筆直地對上祝炎棠的眼神，好像在等待一個回應(yīng)。

“他這種算是什么東西？”沒想到祝炎棠還真有點怒，“你現(xiàn)在和他還有來往嗎？能不能把他叫出來？”

吳酩瞇起眼睛一樂：“你想幫我報仇？比如，裝成我現(xiàn)任男友把他秒成渣渣？”

祝炎棠認真得很：“你需要的話?！?/br>
“不要，反正早就互刪了，我現(xiàn)在也沒什么不好受的，”吳酩還是笑著，看向地面，“我舉這個例子就是跟你現(xiàn)身說法一下，一方面，我本來以為自己能掰彎他，甚至成功了，可事實上是，能掰彎的都不是直男，直男都是大狗熊?！?/br>
祝炎棠覺得著實在理，道：“自己是直的還答應(yīng)你，又因為不想承擔(dān)責(zé)任就臨陣脫逃，那更是大狗熊?！?/br>
吳酩點點頭，繼續(xù)道：“還有另一方面，我覺得我現(xiàn)在想起他一點波動也沒有的原因是，我面對面表白過，雖然結(jié)果不怎么地，但我一點遺憾也沒有，假如當(dāng)時一直憋著，誰知道那狗東西會不會一直是我心頭白月光呢？就這么一人，虛無縹緲的回憶把他美化成神仙，我一輩子神魂顛倒，虧不虧？”

一時間，祝炎棠被他這一連串嚴(yán)密又脫線的邏輯所深深震撼，仔細琢磨，卻越琢磨越像那么回事。所以要他和謝明夷，當(dāng)面對峙，說出那幾個字？瘋了吧！那樣恐怕連雇傭關(guān)系也維持不下去了，祝炎棠絕對不想丟了飯碗。

可又轉(zhuǎn)念一想，難道就要繼續(xù)憋下去嗎？會不會真的如同吳酩所說，拖著拖著，謝明夷就變成一個咒語，讓自己永遠憤憤不平，郁郁不甘，永遠得不到解脫？

吳酩剛才甚至斬釘截鐵地說，“我現(xiàn)在不想跟你在一起”——自己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放任自流只是埋葬問題，而不是解決問題——那自己是不是再也沒有資格得到并給予其他感情了？

那種不寒而栗，那種時不時就隨著“謝明夷”這三個字而到來的狂壓，此刻又一次找到了祝炎棠。他沉下心，血管中涌動的那種，斬斷這一切的念頭，卻越來越狂躁。

恐怕是因為他臉色實在太差，吳酩沉不住氣了，忽然問：“你覺得你老板顏值幾分？”

面對此跳躍性問題，祝炎棠盡管莫名其妙，還是秉持嚴(yán)謹態(tài)度：“給個標(biāo)準(zhǔn)?！?/br>
“你十分?！?/br>
“他五分吧?！?/br>
“那我有七分嗎？”

“不止?！?/br>
吳酩立刻精神百倍地站了起來：“這不就得了，從小欣賞我這張臉的的確不少。祝炎棠！你掂量掂量，自己這樣成天跟個死人似的，進一步也不成，退一步也不愿，還說什么不想當(dāng)演員了，你那明夷哥，就一顏值五分的臭屁直男，還成天皮笑rou不笑跟人沒句真話的，真那么有魅力？”

祝炎棠也站起來，他心中著實感覺怪異，可又十分委屈，“我也不想！這種黏黏糊糊，我也覺得很煩很煩！”

吳酩繞著他走了小半圈，又踱回去，一臉的可悲可嘆：“唉，世界如此廣闊，你卻因為某某人，走進悲傷的墻角。你要是不跟他把話說清楚，一輩子別想走出來。”

……這是在開導(dǎo)我？祝炎棠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