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鳳河并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因為這幾乎是肯定會發(fā)生的事。

可是，他沒想到，胡永鳳不光是賣鑫源小區(qū)的房子，她還不聲不響地在賣火車站，也就是出事前鳳河正在領(lǐng)著人蓋的那個、尚未有一棟樓完工的那個小區(qū)的房子。

而柳川那個朋友說，他親戚的買房收據(jù)上收款人后面，寫的是楚鳳河的名字。

第340章朋友

胡永鳳的消息讓柳俠糟心得想殺人。

柳凌卻相反，他凝神思考了片刻，忽然問柳川：“三哥，你覺得鳳河會私下偷偷賣房不會？”

柳川斬釘截鐵地說：“不可能，鳳河特別清楚自己哩身份，他曾經(jīng)跟胡永順建議過，預售通達小區(qū)哩房子，支付一部分原材料費和工人工資，胡永順拒絕了。

胡永順這兩年覺得自己是大老板了，跟鳳河說話也經(jīng)常擺譜，這回他拒絕鳳河哩建議時話頭就可不好聽，鳳河從此再沒提過這事。

鳳河其實已經(jīng)覺察出胡永順不太對勁了，他們集資哩利息太高，已經(jīng)超出了公司現(xiàn)在所有工程的預算利潤，春節(jié)后鳳河說啥都不肯再代收集資款，要不現(xiàn)在窟窿更大。

因為這事，鳳河跟胡永順倆人已經(jīng)有了嫌隙，要不是恁多原材料都是經(jīng)自己哩手，想給人家供應商結(jié)算一部分錢，也想幫工人們把工資要過來，鳳河春節(jié)后就不擱胡永順那兒干了?！?/br>
柳俠來了個馬后炮：“鳳河哥要是不想恁多，早點離開，就不會弄成這樣了?！?/br>
柳川說：“鳳河心善，那些供應商這幾年大部分都是和他照頭，工人也都是跟著他干活，他不忍心扔下他們自己走。”

柳凌說：“那就好，只要那些錢跟鳳河沒關(guān)系，他身上哩壓力就能暫時分散一點了?！?/br>
柳俠問：“五哥你啥意思？”

柳凌說：“過兩天你就知了，你開了一天車，早點去睡吧孩兒，我跟三哥俺倆慢慢合計合計?！?/br>
柳俠確實有點累了，他從貓兒走后就沒睡過一個踏實覺，這會兒是身心俱疲，所以就聽從柳凌的話回了主臥。

累成這樣，他覺得自己會沾床就著，但事實是，他腦子里想象著貓兒這會兒在那個遙遠的國度正在干什么，耳朵清清楚楚地聽著客廳里傳來的聲音。

第二天早上天剛蒙蒙亮，柳俠就頭昏腦漲地從床上爬起來跑進了衛(wèi)生間。

因為他跑的太急，柳川和柳凌以為出了什么事，都光著腳跑出來看他。

柳俠在廁所里吆喝：“沒事，我就是叫憋得快尿床了?！?/br>
柳俠和柳凌相視大笑，倆人也沒再折回去睡，干脆開始做飯。

柳俠也沒再睡，他找了身以前留在家里的夏季運動衣，跟兩個哥哥說了一聲，就出去跑步了。

他確實是讓尿給憋醒的，但醒之前他在做一個非常奇怪的夢，這個夢讓他整個人都想炸開。

夢里，譚慧玲不知怎么成了他的妻子，還是住在柳家?guī)X的家里。

他拉了一車剛掰下來的蜀黍回到家，走到坡口，一抬頭，看到大概十歲左右的貓兒穿著一身破爛的衣裳，瑟縮地站在煙熏火燎昏暗凌亂的窯洞口。

譚慧玲正坐在炕上對貓兒破口大罵，罵貓兒是喪門星，住在她的家里討人嫌，她詛咒貓兒，讓他趕緊去死……

柳俠怒吼著丟下架子車，想跑到貓兒的身邊去，可他無論怎么用力，腿都抬不起來。

明明只有幾步路的距離，他卻好像和貓兒隔著一個世界，他怒吼，喊叫，可貓兒聽不到他的聲音，他也走不到貓兒的身邊……

柳俠跑出三大隊門口，站在街邊，四顧茫然。

他覺得自己的心里和手里都空得難受，還有些即將永遠失去所有的恐懼，永遠失去……

他想抓著些實在的東西，把空蕩的感覺驅(qū)趕掉，所以跑到了路邊一棵楸樹前，雙手扶住樹干，用力握緊。

可是，沒有用，心里的空蕩和恐懼一點都沒有減輕。

路上已經(jīng)有人在慢跑，但柳俠不想跑，他沒有力氣，他甚至連路都不想走一步。

“呀，是你呀！”一個女聲從身后響起，帶著點不同于榮澤的口音。

柳俠回頭。

三大隊招待所的屋檐下停著好幾輛賣西瓜的三輪車，車旁邊鋪了幾張涼席，上面躺著好幾個人，都用舊床單或毛巾被把身體包裹得跟尸體似的。

一個頭發(fā)有點蓬亂的女人擁著個毛巾被坐在最南邊的席子上，正歪頭看著柳俠。

“兩三年都沒見過你了，俺還以為你不擱這個單位干了咧?！迸藥еσ饫^續(xù)說，口氣熟稔，還帶著點對晚輩的關(guān)切。

柳俠認出來，這是以前每年夏天都來賣瓜的那對夫婦，男的眉心有顆米粒大的紅痣。

貓兒在榮澤的那幾個夏天，他總是讓這對夫婦成麻袋的往家里送西瓜。

“我是調(diào)走了，”柳俠笑著說，“不過，有時候還會回來住，家擱這兒咧嘛?！?/br>
“哦，”女人表示明白了，“您那個小侄兒咧？他差不多該考大學了吧？”

買瓜的時候，難免會聊幾句閑話，所以女人大概記得貓兒比一般孩子上學早。

“去年就考了，”柳俠說，“上了一年，現(xiàn)在去美國上了?！?/br>
“?。?？去美國留學?。俊迸梭@訝地說，言語間有著發(fā)自內(nèi)心的高興，“哎呀，我給您大哥俺當時就說過，他跟別哩孩兒一看就不一樣，又懂事又聰明，哎呀，這下你有福了，出國回來就能掙大錢了呢?！?/br>
“嘿嘿，”柳俠也發(fā)自內(nèi)心地微笑著，“掙大錢倒不一定，不過，肯定以后不會過哩老差。”

“那是肯定，”緊挨著女人的那個尸體忽然拉掉了臉上的被單，是這家的男人，“我當初就說，您小侄兒一看就可有福，看看，這么快就應驗了。”

男人說著坐了起來，隨手幫女人順了順后腦勺上亂了的頭發(fā)，“咋睡成雞窩了?！?/br>
柳俠原地跳了兩下說：“大哥嫂子，我去跑會兒步，您幫我挑二三十個好瓜，等我回來時候送到俺家?！?/br>
女人笑著擺手：“快去吧，回來俺就挑好了?！?/br>
柳俠沿著千鶴山路撒腿跑了起來，因為噩夢帶來的陰霾因為剛才他幾句交談好了一點。

是啊，貓兒是個有福的，好多人都這么說，那他肯定會平平安安一直到老。

剛才的，只不過是一場夢而已，夢醒來，他的世界還是他做主。

只要自己在，他們的家就永遠是他和貓兒的家，沒有人能在他們自己的家里傷害貓兒一絲一毫。

如果真想貓兒想的受不了的，可以打電話讓貓兒回來，如果他告訴貓兒自己想他想得不行了，貓兒肯定放棄學業(yè)也會回來的。

不出國留學，甚至上大學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賣瓜的大哥和嫂子，還有自己的大哥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