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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巧逞窈窕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28

分卷閱讀28

    悻悻地想:你當我稀罕?以雷霆之勢揮了一下漂浮到眼前的柳絮,拔腳便走。誰知這柳絮輕若無物,游絲一般,卻揮之不去,契而不舍地追隨著他的袍角,直跟著他到了軍府。

    第16章 疏桐流響(七)

    “這都是些什么東西?”

    溫泌撣了撣靴子,拾級上了衙署后頭的水榭。主君結(jié)婚,衙署里的人都回家休沐去了,后堂冷冷清清,水榭里吹拉彈唱的,格外突兀。

    溫泌手指將水榭里頭的男男女女指了一圈,罵道:“青天白日的,你們這都是什么玩意?”

    唱歌的,說笑的,都忙停下來。楊寂也立起身,還有點臊嗒嗒——他腿上也有一個“玩意”。整天義正言辭要軍令嚴明的是他,被伎子親的滿臉脂粉的也是他。一把將身上的人推得老遠,楊寂抹了把臉,告罪道:“因臣明日早起要走了,他們不由分說拉了臣來,說要踐行?!?/br>
    “玩意”因他粗魯?shù)囊煌频诘?,嚶嚶叫,楊寂悄悄離她更遠了幾步。

    容秋堂對楊寂這手推卸責任的功夫很不齒。笑嘻嘻地將溫泌按坐在石凳上,將溫泌頭上粘的柳絮拈起,彈指一揮,他端詳著溫泌那張明顯氣不順的臉,大眼睛一眨巴,戲謔道:“郎君,駙馬,你新婚燕爾的,來這里又干什么?”

    聽到“駙馬”兩個字,溫泌就不由地一皺眉。見容秋堂酒氣沖天地還要往跟前湊,他警惕地伸手,將他的臉往后一推。

    “滾滾滾?!睖孛谛挠杏嗉?,容秋堂吃多了酒,不愛女人,總在男人身上使勁。他一動手動腳,溫泌就渾身汗毛直豎,“你離我遠點?!?/br>
    容秋堂臉上的笑淡了點,欲言又止的,彌山在他后腰捅了一拳,容秋堂便乖乖坐了回去。

    溫泌環(huán)視四周,不是酒菜,就是樂伎,今日無兵可練,他覺得很無趣,將楊寂一拉,說道:“這有什么意思?去打雙陸?!?/br>
    楊寂一聽這個,頓時頭大。他自詡聰明,但和溫泌不論是下棋還是打雙陸,就從來沒贏過。而且溫泌一打起雙陸來,勁頭很足,能打個通宵,他三十多歲的老弱病殘,被拖著通宵之后,鼻涕眼淚橫流,他倒神采煥發(fā),還能出去打兩趟拳。

    不能比呀不能比,一比全是辛酸的淚。

    他忙將袖子從溫泌手里掙脫出來,呵呵呵一串干笑,“不了不了,臣明日還要早起,還是聽聽曲子清靜,一會就散了?!?/br>
    溫泌很掃興。他輕輕一跳,坐上圍欄,一只靴底踩著立柱。湖里的魚群被輕微的震動驚散,他一把黍米撒下去,魚群又搖頭擺尾地擠到了他手下。

    蠢魚。他微微笑。喂得來了勁,又抓一把粟米,索性連容秋堂酒桌上的盤子都抱了過來。

    看他空虛寂寥的,一群人也不好散,但酒不能再吃了。一群大男人,規(guī)規(guī)矩矩袖手而坐,一臉嚴肅地聽伎子唱。

    是南曲,風靡京都,連遠在范陽的伎子也愛唱。幽州百姓和契丹人雜居,伎子多番人,論熱情奔放,要勝過國朝的女人。平盧軍中兵士平日里也愛和番女廝混。

    一曲,被緊張的番女唱的荒腔走板。眾人都搖頭,說唱得不好。

    “啞巴唱得好,叫啞巴來?!?/br>
    “啞巴”其實并不啞。不僅不啞,她還有一把清亮的好嗓子,幽州的百姓都知道,但她是契丹人,并不會說漢話,常年在衙署伺候快瞎眼的大巫。也不知道從哪個人開始,都叫她“啞巴”。

    容秋堂只消騎著院墻對著大巫的耳房喊一聲,啞巴就立即拎著掃帚跑了出來。她是個顴骨高高,細眉細眼的番女,長得有些男人相,但笑得十分溫柔。

    大家叫:“啞巴,唱一個。”

    她也不扭捏,將掃帚往溫泌腳邊一放,大大方方唱起來。她唱的契丹歌,眾人常年和番人廝混,能聽懂一詞半句,但不能全懂,只癡迷于她的嗓音那樣清澈嘹亮,而臉上的表情又那樣靈動多變,紛紛搖頭晃腦,跟著她的歌聲打起了拍子。

    唯有溫泌懂她歌里真意。

    “我的家,在茫茫大漠,春雨飄灑下一望無際的草色。高舉的黑旗下,細草一樣的箭密過春雨。受驚的天鵝凌空高飛,鐵鑄的翅膀,堅硬的翎羽,它像狂風一樣卷過遼闊大地??吒绾强吒?,快放開你的獵鷹讓它去追,莫讓狂風掀翻你遮風避雨的穹廬,莫讓春雨侵蝕你妻兒的肌膚。”

    溫泌將手一揮,黍米被撒到遠處,魚群奮力追趕。他從欄桿上跳下來,拍了拍手說:“我走了。”隨即又想起來,對容秋堂道:“你下次吃酒,叫上姜紹。”

    容秋堂不解其意,睜大迷茫的眼睛答應(yīng)一聲。溫泌快步下了水榭。

    啞巴張了張嘴,有些失望。隨即追在溫泌身后跑出水榭。

    “主君,我唱的不好嗎?你去哪里呀?”她問。

    溫泌偏頭想了想。

    老婆不要他,難不成老娘也不要他?他哼一聲,說:“我去郡公府?!蓖R煌?,對啞巴用契丹話說道:“巴雅,窟哥死了,大賀氏也沒了,你別唱這些歌了?!?/br>
    巴雅一怔,低頭道:“郁羽族也是被遙輦氏驅(qū)逐的,這支歌,還是俟斤教我的……”

    溫泌面無表情地說:“俟斤叫你唱,我教你不許唱。俟斤死了,你聽誰的?”

    巴雅忙道:“我當然聽你的?!?/br>
    溫泌滿意地點頭,教訓她道:“你快回去吧,別跟他們一起混,他們都不是好人……”

    巴雅清亮的聲音咯咯一笑,說:“你比我還小呢,說話像俟斤一樣老……”

    溫泌瞪她一眼,自己走了。

    他一邊走,思緒游移。

    巴雅是大賀氏的遺孤,她被郁羽林在戰(zhàn)場所救,交給大巫撫養(yǎng),因此稱呼郁羽林為俟斤。可郁羽林短短的一生,并沒有真正做過郁羽族的首領(lǐng)。遙輦氏破大賀氏時,契丹八部分崩離析,郁羽族勢弱,老幼罹難,郁羽族的王子郁羽林沒了妻子、兒女,倉皇投奔國朝。

    他自知為異族,一生謹小慎微。即便先帝賜他漢姓,封了他做都督,又命他節(jié)制三鎮(zhèn),北抗契丹,制衡戴玉箴,他也從未敢露出絲毫驕矜。他人生的色彩,是晦暗壓抑的。而當初被逼離宮和親的武寧公主,好似也從來沒有暢快地歡笑過……

    就連昨日婚禮時,她都沒有給他半點好臉色。

    走進郡公府,溫泌下意識地后悔了,正想調(diào)轉(zhuǎn)步子,那侍婢眼尖,早跑進去通傳了,他頭疼地捏了捏太陽xue,擠出點笑容走進去。

    “你這是讓新婦趕出來了?”武寧公主正在看府佐送上來的布料,頭也不抬地問。

    她是有口無心,溫泌卻正是心中有鬼,瞬間臉便拉了下來。

    武寧公主半天沒聽見答話,回眸一看,頓時意會。她不說破,拉著溫泌的手道:“你來陪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