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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娘兇惡,臉上微紅,好在天黑旁人也看不分明,高聲喚施老娘:“嬢嬢?!?/br> 船公看碼頭站著個身量不足,提著燈籠的農(nóng)家小娘子,笑與施老娘道:“這是大娘的孫女?真是個孝順丫頭,大冷黑天等在岸上。” 施老娘生得精瘦,梳著油光的發(fā)髻,勒著黑布抹額,耳朵上墜了副小銀圈,一身青布衣裳,扎著褲腳,攔著圍裙。她雖年老,身子骨卻極是硬朗,挑得擔(dān),攏得柴,訓(xùn)得兒孫,打得惡犬,一個大步跨上碼頭踏板,見著孫女卻沒好聲氣:“你這丫頭片子等在這,能頂個什么用?” 船公與船上的人客聽到施老娘的話,紛紛搖頭,笑道:“好會作怪的婆子?!?/br> 阿萁也不生氣,笑道:“再不頂用,也能提個燈亮腳下?!?/br> 施老娘撇嘴:“啊呀,村路走了幾十年,我閉著眼都能來回,哪用點燈,白費(fèi)了蠟?!?/br> 阿萁笑了笑,由著施老娘念叨。施老娘的背筐還放在踏板上,她伸手抓住筐耳把,道:“好賴還能搭把手呢?!?/br> 施老娘笑起來,癟薄的嘴一咧,道:“渾不用你,你才幾兩的力氣,等我老得不能動彈,你要是不嫌我不中用,再來搭把手?!?/br> 阿萁無法,只得幫施老娘把背筐背到她肩上,這筐裝得半滿,蒙了一塊藍(lán)布,也不知裝得什么,壓手沉重,施老娘起身沒穩(wěn)住,打了個趔趄,阿萁連忙扶了一把,有嘴無心地問道:“嬢嬢買的什么?這般沉?!?/br> 施老娘道:“真是不當(dāng)家不知瑣碎,油鹽醬醋的,少得哪樣?” 阿萁道:“衛(wèi)四叔家也開雜貨鋪呢,賣得醬醋,還有茶呢?!?/br> 施老娘罵她:“憨貨生得憨丫頭,家門口的事物還不賺你個腳程錢?” 阿萁遇事最愛琢磨,想了想道:“可是嬢嬢坐船來回也要船錢。” 施老娘大搖其頭,又罵:“唉喲,怎生好!小時還機(jī)靈,越大越傻,別跟你那大口小肚甕罐子爹似,進(jìn)得多,倒出也多,末了肚中沒剩個半點米糧。” 阿萁噗得笑出聲,又忙拿手捂住,她爹施進(jìn)極疼她們姊妹,她半點也不愿恥笑。 施老娘瞪她:“我說錯哪句?你阿爹百樣好,就是沒個計算,手里捏著半文錢,他能借出個一文去?!?/br> 阿萁辯道:“那是阿爹看人有難處?!?/br> 施老娘咯嘍一聲怪笑,道:“自己還是個光腳板的,倒想修橋鋪路?可有那個斤兩?”說得阿萁不吱聲,施老娘猶嫌不夠,“還有你阿娘,跟你爹倒是鍋對了蓋……” 阿萁聽得耳朵癢,氣咻咻道:“難道阿娘也是甕罐?” 施老娘氣定神閑道:“你娘不是甕罐,你娘是淚缸。” 阿萁一時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她娘心腸善,見不得人受難,若有乞討上門,必施粥飯,家中養(yǎng)得雞兔總不忍殺了吃rou,好在雞要下蛋,她爹獵的兔大可在外剝皮。 “先才還說船錢呢,嬢嬢怎拐到阿爹阿娘身上?!卑⑤焦緡伒馈?/br> 施老娘睨她一眼,知她護(hù)著爹娘,不教她多說,惡聲惡氣道:“船錢來去才得多少?家中的野物也要將到鎮(zhèn)上集上換錢,一月少不得一趟,哪里虧了船錢?” 阿萁頻頻點頭,連說好話討好:“還是嬢嬢算得明白?!币魂?yán)滹L(fēng)吹得她后脖子冰冷,縮了縮頭,央道,“嬢嬢,我們早些回吧,阿姊早燒了飯?!?/br> 施老娘斥道:“只惦著吃?!彼焐咸舸?,卻不再耽擱,背了背筐,打頭就走,“還說要照路呢,墜在后頭照哪個去?” 阿萁呆了呆,慌忙追上,又疑惑自己好似忘了什么,直走了十幾步路才想起倚著老柳小憩的江石,提燈回頭去看,燈火暖黃亂眼,怎也看不分明,一咬牙,道:“嬢嬢住住腳?!辈淮├夏镎f話,她已快步跑回了碼頭,誰知老柳下早已沒了人影,也不知江石幾時走的。 施老娘站那看她提著燈籠在柳樹下亂照,忙問:“可是丟了東西?” 阿萁道:“沒呢,剛才江家阿兄在那,我以為他沒走,想喊他一道回?!?/br> 施老娘便問:“哪個江家阿兄?” “有平阿伯家的?!卑⑤交氐?。 施老娘一反常態(tài),竟沒說酸刻的話,卻嘆道:“難??!” 阿萁還未嘗過百味,只聽得夜風(fēng)嗚嗚,歪了歪頭,不解其中苦意。 第5章 半塊飴糖 施老娘與阿萁趁著昏昏的燈光,深一腳淺一腳往家趕,村人早睡早起,村中十戶九黑,雞歸籠,鵝歸棚,惟看家犬驚覺,聞得腳步人聲,哰哰犬吠不止,又引得小兒睡中驚啼,惹來聲聲抱怨。 施家一家都還不曾用飯,施進(jìn)也只比施老娘早了一步,拎一只血糊刺啦的山雞到家,血腥味沖鼻堵喉,他怕陳氏受不得氣味,就將死雞掛在屋外檐下,黃毛狗尋著味,蹲那兩眼不錯地盯著死雞吐舌頭。 阿葉左等右等,天濃黑都不見施老娘與阿萁回來,尋出油燈擺在灶頭上,她體貼娘親有孕,便勸陳氏先用晚飯。 陳氏鼠兔的膽,哪敢越過婆母先行用飯,寧肯陪著干等,又擔(dān)心這般晚都不到家,是不是撞著事,愁得雙眉不展。 阿豆小兒禁不得餓,偏阿葉不許她偷食,委屈得兩眼淚汪汪,自告奮勇要去村口碼頭看個究竟。 阿葉哪肯,道:“回頭丟了你可如何是好?” 阿豆不服道:“我熟路呢,又認(rèn)得家門,怎會丟?” 陳氏坐在灶前借著灶中還有的一點余火暖身,急道:“豆娘聽話,年底好些拐子擄人。” 阿葉愈加坐立難安,小妹小,二妹也不見多大,撞著拐子怕也逃脫不得,道:“阿娘與小妹在家,我去村口看看?!?/br> 恰好施進(jìn)回來,全家尋著了主心骨,齊齊松口氣。施進(jìn)也不顧身上臟污,轉(zhuǎn)身就要去碼頭接老娘女兒,還沒跨出門,就聽得院門口響動,家中的狗認(rèn)主,早呼哧著迎了上去。 阿萁提著燈籠走在前頭,一個不妨被門口的野雞唬了一跳,好懸沒叫出聲來。施老娘見后則罵道:“你阿爹這粗手大腳的,將雞掛在這,也不怕被賊貓叼了去?!?/br> 施進(jìn)忙大步出來,忙將野雞取下,小聲道:“阿娘,娘子聞不得血味,我隨手就掛在屋下?!?/br> 施老娘動了動嘴皮,咽下不滿的話,復(fù)又喜道:“懷得男胎才聞不得腥味,再沒不準(zhǔn)的?!?/br> 阿萁本欲反駁,她記性極佳,她娘親懷阿豆時正值秋涼,滿院晾著魚鲞,腥味漫天,陳氏差點沒把膽汁吐出來。施老娘不知是年老忘卻了,還是盼孫心切愣忘了這茬。 看施老娘提到將來的孫兒,真是眉眼含笑,真心高興,阿萁不由吞下掃興的話。 施老娘一高興,將背筐放回自己屋中后,來灶間用飯時從懷里摸出一個小小的箬葉包,小心解開,里面是幾塊碎的飴糖塊,拈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