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放了下來，就這個時候我還不忘打趣：“閻君好大的忘性，答應(yīng)了陪我去洛河放天燈，如何就無故爽約了？”

他掙扎的坐起身，許是這一番動作又牽動了傷口，好不容易舒緩的眉宇這時又皺了起來。

寒冰似的臉上還是看不見半點歉意，他淡淡道：“因身系要事所以不能赴約，欠你那一盞燈我會記得。”

我站起身來，狠狠的伸了個懶腰：“燈我已經(jīng)放了，你要真覺得虧欠我就親手做一個送我?！闭f完又看了他一眼，怕繼續(xù)下去會自討沒趣，于是接著說：“你既已醒那我也該回天命宮了，不然司奇又該來逮我了?！?/br>
就在我走出屋子后，隱約聽見他說了什么，然而究竟是什么也沒聽太真。

第16章第十六章

天命宮到了自我入天庭以來最為忙碌的時候，三百多名掌書尤如下界學(xué)堂里虔誠的學(xué)生，提筆伏案專心致志做著一樣卻又不一樣的事情。大把的命格石匯聚在一起，注入了未來幾年或幾十年的人間定數(shù)。

身為主掌主，我有義務(wù)仔細(xì)將每塊黑石一一過目，自然也是忙得抽不開身。司奇與幾個年長的掌書與我一起，三日下來直忙得天昏地暗。

剛從地府回來，就被告知玉帝向天命宮親下了一道旨意，換作平常若非什么特別緊要的大事，這位七界之首是不會過問插手天宮事宜的。與此同時，我從司塵鑒那里聽得三太子的神識被投下凡間一事，也就仙家口中所說的每五百年一次的歷劫。

我已明白過來，近幾日來忙碌的一切與炑琰下凡一事密切相關(guān)，二十年后人間會有一場大戰(zhàn)，同是南北鼎立各據(jù)一方的兩大強(qiáng)國，渠國與朔國的三十萬大軍一夕間皆化作猿鶴沙蟲，然而這并非是因兩國交戰(zhàn)所生出禍端，而是天災(zāi)。

領(lǐng)兵二十萬的人正是炑琰投生后的渠國長皇子，引發(fā)這場大戰(zhàn)的主要因素，一是野心勃勃的朔國國主企圖將鷹爪伸向漠南，二是渠國長皇子作為質(zhì)子送入朔國的那四年里所遭遇的一切，使他必要將朔國除之而后快，這個中的緣由終歸還是脫不了那個‘情’字。

不論這場人間浩劫意味著什么，玉帝所耍的手段與四百年前一般無二，只不過這次被當(dāng)作傀儡擺布的不是別人，而是他的三兒子炑琰。

仙家果然摒棄了所有的欲念，女媧娘娘一手捏出的生靈，將盤古開天辟地出的人間化成了一個生死場。有的因違拗了天命，有的則當(dāng)了浩瀚寰宇里的一顆棋子，這些棋子分成黑白兩色相互廝殺，然而究竟為了什么，誰也說不清楚。

在這一切面前，明哲保身，冷言旁觀終歸是最明智的選擇。

忙碌過后，天命宮又恢復(fù)到以往的靜謐，大家都心不在焉的做著手里的事情，就像是老百姓在秋收之后的閑暇時光里做的生計，于是閑聊就勝過了本職一籌。

話說姬公旦的府邸坐落在天庭最不顯眼的一角，稱不上是殿更算不上是宮，倒像極了凡間平常百姓家的小院落，里面種了些花草，每次偶然路過總能看見花圃里有幾只蝴蝶在飛，我從來路過那里都是匆匆瞥上一眼。

興許是記掛著那日做的夢，這次看見他院門上草草刻下的‘解夢’兩字，也不知怎的，一閃神的功夫腳已踏了進(jìn)去。

進(jìn)去后才知道門院內(nèi)比院外還要冷清，只見發(fā)須已垂到脖子以下的周公正流連在花間，自得自樂的同幾只蝴蝶在玩耍，偌大的院子連個仙童也沒有。

這光景怎么看怎么不和諧。

見我來了，他一臉春風(fēng)的走出了花圃，招呼我在一旁的石椅上坐下，他撫了撫長須問道：“葉掌書怎么有空來我這兒？”

幾只蝴蝶跟著他飛了出來，空中飛舞了一陣，竟有一只落在了我的肩頭。倒一點也不怕生，徑自在我肩頭歇了下來，我伸出手指撫弄了一下它的翅膀，立時沾了一手彩色的蝶粉。

我說：“自然是來找周公解夢的?！?/br>
他看了我一眼，略有些遲疑：“仙家的夢可不好解?！?/br>
“怎么說？”

周公站起身來，負(fù)手背對著我，慢悠悠的走過幾步：“夢里黃花空開落，風(fēng)起風(fēng)收非無由，智者喜踏云中路，愚夫只翻塵世垢?！彼钔炅瞬呸D(zhuǎn)過身來，渾濁的雙眸里閃現(xiàn)出一絲精光：“不知葉掌書是想做愚夫還是智者？”

我笑了笑：“不在于我想做什么，岱書自出生就是個愚夫，哪怕當(dāng)了神仙也還是個愚夫?！?/br>
他迎上我的目光，似乎是想在我的眼神里探尋到一些他所想要的東西，半晌，他略有些悵然的說：“也罷，那你就說說吧！”

我正欲娓娓道來，不料卻被打斷，說是要去沏壺茶來。

沏來的是最不討喜的花茶，我禮節(jié)性的抿了一口就放下了杯子，躑躅了片刻便慢慢回憶起當(dāng)日夢里的光景——

一場夢做得亂七八糟，說起時也是顛三倒四，周公也不打斷，任我想起什么就說什么。在我毫不遺漏的將所能想起的所有說完后，又指了指左胸口，我信那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總覺得夢里那個想要將我心挖走的人，與胸前這個胎記有著說不清的聯(lián)系。

聽我說完，周公一臉神秘召來一只蝴蝶，那蝴蝶詭異的花紋像極了傳說里的由鬼魂化成的黑蝶。它飛上我的頭頂，孱弱的翅膀掀起一絲細(xì)不可察的風(fēng)，周公的目光在我頭頂滯留了一陣，半瞇的眸子里透露出洞悉了真相的光彩。

黑蝶最后落在了周公的指尖，也不知是故弄玄虛還是真有其事，他問那黑蝶：“你都聽見什么了？”

見他一臉天真，我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那黑蝶倒像是聽懂了他的話，掀起翅膀在空中撲騰起來，就只在他的耳旁打著轉(zhuǎn)。然而更為怪異的是周公竟還點頭回應(yīng)，真弄得煞有其事般。

等他們一人一蝶表演完，周公撫了撫胸前的胡須，那表情似在心底打量該如何揭開謎底。

我有些迫不及待的問：“怎么說？”

他又站了起來，揚(yáng)手將黑蝶趕回了花圃，接著又向天際繾綣而瑰麗的彩云看去，半晌，他終于開口道：“俱是前生事……”

可知這輕描淡寫的五個字猶如一道驚雷，直將我心底的迷霧劈得更為繚亂。何故我的前生里會有泱濯，會有穆凝，而那個與我生了同一張臉的郁屏與我又是什么關(guān)系？那個素未蒙面卻要將我心挖走的人又是誰？

那些由轉(zhuǎn)瞬即逝的畫面所拼湊出來的場景，完全不能構(gòu)成一個故事的起止，又何況是一個人的一生呢？

我有些失魂落魄的走出了解夢院，指尖還殘留著方才在周公那里沾到的蝶粉，搓動手指一陣滑膩的觸感。行至天河，平緩的河水氤氳在紫霧里，寂靜無聲的向兩個方向延伸，最后截斷在繚繞著云彩的天際。

平日不見炑琰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