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444
姜雪寧聽他聲音與尋常無異,只是這院子里不免浮動著幾分藥草的清苦味道,倒使人鼻間舌頭都微微發(fā)澀。 于是心思流轉(zhuǎn),又想起那一日來。 她把那杏花慢慢轉(zhuǎn)了一圈,道:“或恐你說得不錯,我與世間庸碌凡俗輩本無差別。只是世間一樣米百樣人。有的人喜歡一個人,必要千方百計與人在一起。可也有的人喜歡一個人,或恐只想對方安平順心,未必一定要求個結(jié)果。這兩樣人,并無高下的分別。張遮之于我,是雪中炭,暗室燈,絕渡舟??v然將變作‘曾經(jīng)屬意’,我也不愿聽人損毀他片語只言。謝居安,往后不再提他,好不好?” 劍書靜立在門口,不敢擅動。 屋子里靜悄悄的。 姜雪寧看不見里面人會是什么神情,過得許久的沉默,才聽見里面低沉平靜的一聲:“好?!?/br> 她也無法分辨這一刻自己究竟是何等心緒。 穿堂風吹來,粉瓣輕顫。 姜雪寧輕輕一抬手,在抬步離去之前,無聲地將這這一小枝杏花,擱在窗沿上。 劍書不由怔忡。 在姜雪寧離去后,他先把端著藥碗的漆盤在旁邊擱下了,將窗沿上這一枝杏花取了,回到屋內(nèi),呈給謝危。 他靠在窗下的軟榻上。 周岐黃的醫(yī)術(shù)無疑精湛,連日來的修養(yǎng),傷口已經(jīng)漸有愈合之態(tài),除卻臉色蒼白,清減一些,看著倒和往日沒有太大差別。 劍書小聲道:“方才寧二姑娘擱在窗沿的?!?/br> 謝危伸手接過。 小枝杏花的斷莖處尚還留著新鮮的折痕,初綻的粉白花瓣,在這殘冬將近早春未至的北地,有一種格外的嬌弱柔嫩,甚至不可思議。 哪里的杏花開得這樣早? 那一刻,他注視著這枝頭的粉朵,只覺一顆心都仿佛跟著化開,有一種得償所愿后如在夢幻的恍惚,然而唇邊的一笑,到底添了幾分深靜平和的融融暖意。 目光流轉(zhuǎn),謝居安向門外看去。 落日西沉,周遭靜穆。 劍書不敢驚擾,好半晌,等他收回目光后,才輕聲問:“先才姑娘說的事,屬下讓刀琴去辦?” 謝危點了點頭。 劍書躬身便欲退走,只是退到一半,方想起點什么,停了下來,似有遲疑。 謝危便看向他。 劍書猶豫片刻,問:“寧二姑娘的意思是,抓個活的,關(guān)起來防他生事。可倘若……” 謝危眉梢微微一挑,落在那一小枝杏花上的眸光不曾抬起半分,對什么周寅之渾不關(guān)心,只淡淡道:“那就抓個死的?!?/br> 第222章 最好的芳吟 點在屋內(nèi)的燭臺,已經(jīng)翻倒在地,熄滅成一片黑暗。僅有院中的燈光能模模糊糊穿過雪白的窗紙,映照入這一間屋子。 姜雪寧都不知自己是怎樣走過去的。 又到底是怎樣一種力量在支撐著自己的身體,使她不至于在行進的中途倒下。 刀琴臉上的傷口有血,甚至手上也沾滿了血跡,仿佛是才替誰用力地按住傷口。 那血從他手指上滴答往下落。 在姜雪寧從他身畔走過時,這清俊寡言的少年幾乎哽咽:“是我慢了……” 姜雪寧卻跟聽不見似的。 她只能看見那順著地磚縫隙蔓延的血泊。 原本整齊的屋子里,箱篋書本賬冊,幾乎都已經(jīng)翻亂,幾本賬冊與一沓宣紙散落得到處都是。那個昔日清遠伯府的庶女、那個過去吃了好多好多的苦的姑娘,就那樣奄奄一息地搭垂著眼簾,無力的腦袋輕輕靠在多寶格的底部,清秀的面頰已失去血色。腹部那一道猙獰的從背后捅過來的傷口,被她手指捂著,可鮮血依舊靜寂地流淌,一點一點帶走她所剩無幾的生機。 怎么會呢? 不該是這樣的。 姜雪寧還記得自己去清遠伯府赴宴的那天,幾個兇惡的婆子從走廊那頭沖過來,氣急敗壞地追趕著她,她又怕又急,撞到了她,弄臟了她的香囊。那一滴眼淚從她大大的、清澈的眼睛里掉落下來,讓人想起草尖上的露珠。 局促,柔軟,笨拙。 但像是那根草,微不足道,卻有著頑強的生命。 即便是被那幫壞人抓住,使勁地往水里摁,也在用力地掙扎,拍打著湖面,濺起漣漪,攪得水波亂了,倒映在其中的天也皺了。 她救了她之后,曾經(jīng)誤解過她,以為她毫無資質(zhì),不求上進。 可她給了她驚喜。 從宮里出來的那一天,她將那裝著銀票和香囊的匣子雙手捧到她的面前,小心而又充滿希冀地望著她,卻不知在她心底掀起了怎樣的波瀾。 那一刻,才是姜雪寧重生的真正開始。 離開京城兩年,幾乎都是尤芳吟陪在她身邊。 從蜀中,到江南。 外人眼中她或恐是不受寵的伯府庶女,溫婉的任氏鹽場少奶奶,甚至是會館里以誠以信的尤會長,可在她眼底,她永遠是那個一根筋的、認定了便對人掏心掏肺的傻姑娘…… 姜雪寧覺得自己此刻的身與心已經(jīng)分作了兩半,反倒使她擁有了一種怪異的冷靜。 她來到她身畔,輕輕地跪在那片血泊里。 然后伸手幫助她捂住那淌血已經(jīng)變得緩慢的傷口,聲音里有種夢囈似的恍惚,只是道:“芳吟,芳吟。我來了,沒有事了。他們都去叫大夫了,周岐黃的醫(yī)術(shù)那樣好,你一定會沒有事的?!?/br> 尤芳吟的眼睫低低搭垂著,在聽見這聲音時,終于緩緩抬起。 然而眼前卻是一片的模糊。 姜雪寧背對著門口跪坐,她的視線也昏沉一片,就像是自己的魂魄已經(jīng)被無底的深淵和索魂的地府拘走了一半似的,不大能看清她的模樣。 可她能分辨她的聲音。 于是竟在這一刻,做出了往日般尋常的神情,好像此刻不是生離死別一般,低啞地喚:“二姑娘,你來啦?!?/br> 姜雪寧對她說:“不要說話?!?/br> 尤芳吟眼底漸漸蓄了淚:“刀琴沒有騙我。我叫他去找您,可好怕他不聽,去找大夫,耽擱了時間,叫我見不著您的面……” 姜雪寧的聲音已添了顫抖:“不要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