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閉癥”的抗拒，決定躲避開這個問題：——那為什么你的頭像還是一個小話筒？

等校隊一群人都帶著路見星把飯吃完了，路見星才慢慢地打字：

——用話筒做頭像。

——對方會感覺，我的文字很大聲。

——像在向全世界說話。

他打字需要一只手拿手機一只手去觸碰，速度極其緩慢，有時候還手抖。

打完這二十多個字，路見星額間出了細汗，他扯了點紙巾擦擦，低頭還想再打，怔愣了幾秒又停下來，他能察覺到盛夜行一直在看他打字。

自己異于常人的舉動讓路見星有些難受。

他不愿意在盛夜行面前脫褲子上｀床，因為自己爬床梯的姿勢很難看，他也不喜歡在盛夜行面前用手機，因為自己拿手機的姿勢也和別人不一樣。

與他對視幾秒，盛夜行低頭解鎖了自己的手機屏。

路見星只見他的指尖在屏幕上飛速地劃著，再東摁摁西點點，一會兒就把手機拿起來對他指了指。

解鎖、開微信，路見星盡量讓自己的動作看起來熟練而不別扭。

盛夜行發(fā)的消息只有一句。

——我雖然沒有用話筒頭像，但我也在向全世界說話。

在向我的全世界說話。

在宿舍樓下集合完畢，盛夜行點了點校隊兄弟們的人頭，喊一聲“自由活動”，元旦假期就算正式開始了。

頭一次遇到完全不訓練也沒作業(yè)的假期，李定西興奮地上躥下跳，以至于他上了親戚來接人的車都還在狂拍車窗，用嘴形對展飛、顧群山大吼一聲“江湖再見”，又從天窗伸出腦袋來喊路見星：“路哥——元旦快樂！”

“……”盛夜行把面無表情的路見星拉到身后。

李定西遠遠地拋個飛吻：“老大也再見！”

“他真沒問題么，感覺最近腿抖得跟裁縫似的……”

展飛不放心地目送著，回頭指了指宿舍樓，“沒什么事兒我就回去休息了?！?/br>
盛夜行點頭，“假期愉快?！?/br>
他說完，朝路見星勾了勾手，兩個人一前一后地上了五樓宿舍。

把校服換下來，路見星扯了扯系得過于緊的圍巾，有點兒緊張地站在門口，敲了敲墻，意思是：我好了。

“嗯，我也好了。”盛夜行把騎行手套帶上，看一眼路見星的外套，“把現(xiàn)金揣好，別掉錢了?！?/br>
“好?！甭芬娦俏孀】诖?/br>
他轉(zhuǎn)頭朝門看看，還是沒忍住伸手去敲了敲。

以前李定西還會給路見星說“我們在室內(nèi)，現(xiàn)在要出去，外面沒有人，所以不需要往外敲門”，但路見星像根本聽不進去似的。

他依舊固執(zhí)地在每天出門前敲一下寢室的門。

他知道，盡管這動作在旁人看起來十分愚蠢，但對他而言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僅僅是一個敲門的動作，會讓他感受到新的一天開始，能充滿斗志。

把摩托車從宿舍樓下停車棚挪出來，盛夜行抓著頭盔直接扣路見星腦袋上。

路見星不舒服，非要取下來，盛夜行拗不過，只說：“那我們速度就慢慢的，不能提速了，不刺激了。”

路見星似乎很不想戴頭盔，知道可以不戴時還笑出了聲。

他厭惡封閉的感覺，更受不了透不過氣的窒息感，這會讓他想嘔吐。

他很想告訴盛夜行他這種感覺，但是沒能說出來。

在臨出發(fā)前，路見星掏遍自己的衣兜，把市二特殊學生救助卡認認真真地卡在外套內(nèi)揣里，再檢查了一下必須要帶出門的東西，突然說：“藥?！?/br>
盛夜行說：“不吃，吃了騎不了車?！?/br>
他說著去打燃了火。

獵路者機車轟鳴聲起，他們的腳邊被激起一浪又一浪的灰塵。

這動靜成功的吸引了路見星，他的注意力全落在灰塵上了。

機車的噪音在他腦海里放大了無數(shù)倍，但也還能忍受。

正在路見星發(fā)愣之際，盛夜行下車把外套脫下來圍到路見星身后，自己坐上車，再把外套袖口圍至自己身前打了個結(jié)。

路見星：“……”

這是什么意思？

盛夜行動了動方向，朝身后瞥一眼，給出解釋：“這樣就不會掉了?！?/br>
車緩緩行駛在道路上。

盛夜行發(fā)誓，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把機車開得像小電驢。

寒風刮臉，小自閉感官敏銳，戴著外套自帶的大帽子，把自己的臉蛋兒捂得嚴嚴實實。

“路見星你別睡著了啊，一睡著就變重，我真怕你掉下去?！笔⒁剐谢仡^看他。

他在盛夜行的后背蹭了老半天，才出聲道：“說說?！?/br>
“說什么？”

路見星抬手，用手指在盛夜行的背上劃了個“病”字，戳一下。

“你寫的什么？”盛夜行的笑聲散在風里。

路見星不厭其煩地寫了無數(shù)遍“病”字，寫完一個戳一下。

都不知道是多少遍了，盛夜行才模模糊糊感覺出來他的意思，開口問：“問我的病嗎？”

路見星戳了他兩下。

應該意思是：對。

“這么想了解我？”

路見星又戳他兩下。

盛夜行深吸一口冷空氣，邊騎車邊說：“我啊，我躁狂癥，我一興奮起來就很爽，很飄。我非常易怒，甚至會濫用暴力。”

路見星在身后握拳：“打！”

“打什么打，”盛夜行被逗得不行，“打誰都不打你?！?/br>
不行，這是個fg。

又騎了一會兒，見小自閉不作聲，盛夜行怕他真睡著了，繼續(xù)說：“你會不會好奇，我是為什么生?。俊?/br>
“嗯。”

“遺傳，我爸就有精神病……我躲不過的?！?/br>
“啊。”

“對，我說一句話你就發(fā)出點兒聲音，好歹讓我知道你沒睡著，能聽得懂?！?/br>
“哈?！?/br>
“你哈兩下？”

身后立刻傳來路見星冷漠的聲音：“哈哈?！?/br>
“……”

盛夜行都能想象小自閉躲在帽子里“別惹我”的兇惡眼神。

將車速加快了一些，盛夜行還是想講給他聽：“關于我爸，我是沒什么印象了，但非要從記憶深處挖掘的話，那還是有的?！?/br>
“你爸?！?/br>
“對，”盛夜行滿不在乎地笑一聲，像在說與他無關的故事，“我爸比我厲害多了，他一發(fā)病能把家里家外砸得很爛，許下很多他根本完成不了的承諾……那時候我家附近還有鄰居，都說我爸吃軟飯，他當場發(fā)作，狂到六親不認，有次他還把鄰居打進了醫(yī)院。得這個病的人，一般都受不了別人說他有病……”

停頓幾秒，盛夜行說：“其實我也是?！?/br>
“……”

路見星垂下眼，深呼吸一次，目光不知道落到了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