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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遐想。 然昨夜,卻格外不同。 他昏沉的夢境里,那道婀娜倩影不再模糊遙遠(yuǎn)得難以觸碰,竟變得異常清晰。 清晰到,伸手便能摸到一縷芬芳秀發(fā),垂首便能觸到一寸溫柔肌膚。 隱約間,甚至瞥見她潔白如凝脂的左胸口處,赫然躺著一朵形如梅花的朱砂痣。 那朱砂痣鮮艷欲滴,在搖曳燭光下閃出艷麗光澤,令他一面沉于旖旎夢境中,一面冷汗涔涔,最后陡然驚醒。 分明只在婚儀那日見過一面,如何夢里的她,千姿百態(tài),栩栩如生,仿佛他的確曾經(jīng)歷過一般? 劉澍恩等未察覺他的怪異出神,方渡浮橋,登秦淮北岸,便被此處往來絡(luò)繹的行人,與鱗次櫛比的店肆吸引住。 “到底是帝王都,繁華熱鬧,北邊亂作那般,此地仍是安逸?!睌?shù)人說得忿忿不平,心思卻早已被引走。 其中一個大著膽子驅(qū)馬上前,道:“使君,今日入城,兄弟們都未喝過建康的美酒,未賞過建康的歌舞——” 話中試探請求之意,不言而明。 郗翰之望著身邊十余張粗糙疲憊,卻難掩興奮的面目,這才稍稍回神。 想來這一載日夜勞累,已令眾人疲憊不堪,此時驟然松懈,還有些難適應(yīng)。 昨夜的荒唐夢境,定也是因此緣故。 畢竟,他對這門婚事本就是極滿意的。 如此,他遂不再多想,只肅然道:“建康不比別處,聽聞長干里頗多王侯士族流連,到時定不可與人爭執(zhí)尋釁?!?/br> 如此,便是準(zhǔn)他們夜里吃酒玩樂。 劉澍恩等聞言,黝黑的面上滿是欣喜,紛紛抱拳道:“多謝使君,我等定謹(jǐn)記使君之言。” 郗翰之肅穆面色漸緩,重復(fù)笑意,揚起馬鞭沖北方指道:“夜里再去吧,此時天色尚早,且先回府休整沐洗?!?/br> 說罷,一行人催馬繼續(xù)往北行去。 他雖已為使君,卻不比那些士族出身者,家財萬貫,自小便擁宅邸天地,鐘山腳下那座宅邸,也是兩年前為了成婚才置下。 兩年間,他居住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是以這一路,還向路人問了數(shù)次,方尋到地方。 高墻之間,大門緊閉,未如眾人預(yù)料般早早洞開。 劉澍恩自覺翻身下馬,上前叩門,高呼:“使君歸來了!” 郗翰之緩緩自馬上步下,牽著韁繩的手莫名的緊了緊。 高墻之后的宅院中,正住著他的新婦。 昨夜夢境中的朦朧畫面又浮現(xiàn)在眼前。 他心口狂跳,雙目幽深,緊緊鎖住大門處,仿佛能透過那道厚重大門,望見那婦人翹首等待的模樣。 片刻,大門被從內(nèi)打開。 一陌生的年長仆婦步出,蹙眉望著門外灰頭土臉的一行人,許久方將目光落在郗翰之身上,躬身試探:“使君?” 郗翰之冷冷點頭,將韁繩交給仆從,也不顧那仆婦異樣的目光,快步入內(nèi)。 然而這一路行去,直至入了院中,也未見到預(yù)料中那道綺麗倩影。 他雙眉越蹙越緊,步入寢房中。 屋中仍是空無一人。 此時,那年長仆婦方匆匆跟來,小心詢問:“使君歸來,可覺勞累?是否需備浴湯?” 郗翰之望著空蕩蕩的寢房,靜默片刻,并未回答,只問:“夫人不在府中?” 那仆婦道:“夫人一早便入宮去見太后了,想來不久便要歸來?!?/br> 原來未特意等他歸來。 他心口莫名冷下。 作者有話要說: 郗翰之:說好了小嬌妻在家等我呢? ☆、冷淡 宮城以北,寬闊的街道上,長檐車緩行而過。 阿綺斜倚車中,素手托腮,正望著道邊景致,微微出神,本是黑白分明的水潤眼眸,此刻正紅腫。 方才宣訓(xùn)殿中,太后的話,猶在耳邊。 她說:“阿綺,你莫看舅母貴為太后,實則處處為人掣肘。陛下年歲尚小,我須得好好替他守著江山?!?/br> “我養(yǎng)育你這樣多年,自然心疼你這般下嫁,那日反對你們的婚事,也是出自肺腑。” “可是阿綺,你莫忘了,這婚事,是你父親親自定下的,而你夫君,如今也正可供陛下驅(qū)策?!?/br> “阿綺,念在舅母撫養(yǎng)你多年的情分上,你便當(dāng)是幫一幫舅母,幫一幫陛下,莫要任性,可好?” …… 話已至此,阿綺再不能反駁,只是想起前塵舊事。 那時她被表弟蕭明棠囚于浮屠之中,也曾千方百計給太后傳信,盼其能念在多年的舊情,出手相助,救她于水火。 只是她苦等二載,也未等來半點回音——太后從此再未入同泰寺。 她總想,定是她的書信從未到過太后手中,才會如此。 今日一早來求太后允她和離,也是抱著最后的期望。 畢竟如今的世道,士庶天隔,幾無通婚,而鮮有的幾樁婚事,也多以和離告終。 況且當(dāng)日父親替她定下婚事時,太后也直言反對,直至她及笄前,都多次言及,不愿她下嫁郗翰之。 她總以為,太后待她,總有幾分真心。 可經(jīng)今日之事,方知事實并非如此。 譬如前世,天子屢屢出入同泰寺中,時常逗留整夜,身為天子生母的太后,如何能不知? 她被幽于浮屠中,本是士族間人盡皆知之事,太后若當(dāng)真心疼她,哪里會視若無睹整整兩年? 細(xì)細(xì)想來,當(dāng)年母親病故,太后主動將她接入宮中撫養(yǎng),固然有疼愛之意,可更多的,當(dāng)是要以她這個獨女,來牽制時已手握權(quán)柄,鎮(zhèn)守在外的父親。 太后與父親不同。 父親將她許給郗翰之,是真心愛重他的才勇,不計較他寒微的出身,對他寄予厚望。 而太后,從始至終,都因郗翰之的出身,鄙之棄之,卻偏因他有旁人不能及之將才,不得不用。 愿意將她嫁給郗翰之,也不過是因顧及士族們的臉面,不肯令一個寒門豎子身居高位,借她崔家女的身份,稍稍安撫他罷了。 阿綺愣愣望著車外,紅腫雙目再度浮起一層水光。 今日想通了也罷,從此不再多有奢望就好。 犍牛已不知不覺間將車?yán)粮猓湮㈣蛔訑R在車邊,才將阿綺扶出,府中老嫗便匆匆行近,正是方才替迎郗翰之入府者,喚做戚娘。 只聽她低聲道:“女郎,使君已回來了,見女郎不在府中,似有些不悅?!?/br> 阿綺面色冷淡,聞言只腳步稍頓,便又繼續(xù)入內(nèi)。 “無妨,不必理會。” 戚娘一驚,一早便覺女郎有些不對勁,此時聽她對郎君如此冷淡,更覺奇怪。 她悄悄望向翠微。 翠微輕嘆一聲,經(jīng)這半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