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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有多少個面目去蒙騙我?你到底……”陳博涉說不下去了,一拳砸到了桌子上,紫檀木的方幾上留下了一個赫然的拳頭印子,而陳博涉的關(guān)節(jié)處已然是赤紅一片。云霽看著那處凹陷,又看著陳博涉泛血了的手背,只覺得心里既難受,又有些……心疼。他應(yīng)該怎么說,為什么在丁朗宅中要是謊稱沒見過,為什么在隴南山中石屋要藏起來,為什么失蹤了這么久不出現(xiàn),為什么說走就走連一聲招呼都不打……“如果……”云霽強迫自己將目光從陳博涉受傷的手背移開,強迫二人保持著主仆的距離,“如果將軍要治我的罪的話,季某甘愿受罰?!?/br>陳博涉聽到這話,頓時有些頹然地坐下,“我怎么會治先生的罪?!?/br>“季某拋下了殷將軍和五百多士兵擅自逃跑,逃跑之后又不速來與將軍稟報。除此之外,季某判斷錯誤,使得下屬身臨險境?!痹旗V跪了下來,“自然是有罪的?!?/br>“先生……”陳博涉看到云霽下跪便急忙要扶他起來。季先生每次出使歸來之后,似乎都會陷入自責(zé)和自我治罪的處境。明明有功卻不貪功,明明無過卻非要往自己的身上攬。“這次若不是先生送地圖和消息過來,我也不可能知道芮深就是叛徒,從而截獲了他傳送給樺國的消息,更不可能在河西走廊擊退西襄公親自率軍的白蹄兵。這些都是季先生的功勞,怎么先生反而不提?”云霽依然跪在地上不肯起來,“但季某判斷錯誤,隴南山中的山匪目的正是索要贖金,我們送黃金過去,反而正中了他們的下懷。而這次再去,恐怕殷將軍已經(jīng)被策反,人是帶不回來了。季某傳消息來遲,若不被治罪,恐難平軍心?!?/br>陳博涉聽到,嘆了口氣,“我們不付贖金,難道有辦法把他們救出來嗎?”云霽一時語塞。辦法是有的,如果跟仇正的人硬碰硬去對抗的話,未必不是不可行。加之白虎偷聽到了山中道路的秘密,如果順著水流方向走的話,就能走出岔道,回到下山的道路上。只是當(dāng)時,他一沒料到仇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以為仇正只是索要錢財,沒料到這些錢財會被用來招兵買馬,對陳博涉日后一統(tǒng)天下的霸業(yè)構(gòu)成威脅。二來,他當(dāng)時失了面具,沒辦法在邊興等人的面前現(xiàn)身,便只好逃了。這些救人的方法,和他不去救人的理由,他都不能說,只能一味地把罪責(zé)攬到自己身上,又說了一遍,“季某判斷錯誤,使下屬身處險境,使宣國損失錢財。又臨陣脫逃,置下屬于不顧,請將軍責(zé)罰?!?/br>“夠了!”陳博涉喝道:“為什么每次都是這樣!每次都要消失得無影無蹤,每次回來都是二話不說要我治罪。就算你逃走了,那么你逃到哪里去了?你消失的那么多天再干什么?你為什么只字不提?”云霽低著頭,不敢對上陳博涉的目光,他無法回答,只能祈求陳博涉以治罪之名,給他一個了斷,“請將軍以隱瞞不報,延誤軍機的罪名,將屬下治罪?!?/br>“你到底要我怎樣?”陳博涉真的有些發(fā)怒了,俯下身拽著云霽的衣襟,將他提了起來,“你是想我把你治罪了,你這些隱瞞不報的罪名就算坐實了,以后你再繼續(xù)瞞著我,你只要要求我軍法處置,就可以不說,永遠(yuǎn)不告訴我,是不是?!”云霽避不開,被強迫著對上那雙眸子。那里面有隱忍了很久而爆發(fā)的怒火,有被拒絕了而垂頭喪氣的無奈,有被欺騙被隱瞞被無視了的失落,甚至還有些孩子氣的……委屈。云霽覺得心里生出了些難過,有些愧疚,如果是朋友之間鬧成如此僵的局面,他肯定會忍不住說了實話。但君臣之間……難道讓他如實說,他是因為無法以真面目相對而逃走,為了修補面具而消失,而隴南山中那個綁架了宣國五百多名士兵的人,是他的同門師弟?他說不出口,無法回應(yīng),無法回答,無法解釋,甚至連個安慰也無法給予。只要他戴著這個面具,他就應(yīng)該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既然作為陳將軍的下臣,就應(yīng)該輔佐主公。如果輔佐不到位即為失格的話,他確實是應(yīng)該受到責(zé)罰,無可辯駁,無可非議。那些不能說的事情,他只能默默地埋在心底,無法吐露。所以,對于那些疑問和斥責(zé),對于陳博涉眼睛里面充斥的那些情緒,他無法使之疏解,只能逃避。試圖以沉默,來結(jié)束這個兩難的處境。是的,他膽小,他自私,他怯懦,所以他只能也只敢這么做。“季先生,為什么……你從來不肯對我……坦誠相告……”陳博涉松開了抓著他的衣襟的手,無奈地垂下了方才還施了力氣,緊繃繃的手臂。他真的對季先生,真是無可奈何。無論他怎樣試圖去了解,去憐惜,去愛護……季先生給他的,永遠(yuǎn)是個客套的回應(yīng),冷漠的背影,和橫亙在二人之間那跨越不過去的距離。季先生的那張臉,始終是如此淡然,如此鎮(zhèn)定,如此冷漠。即使當(dāng)他氣急敗壞地急于發(fā)泄怒火的時候,季先生也只是微微皺了皺眉頭。而比那張臉更絕然的,是季先生的心。仿佛冰凍著的,從未融化。仿佛沉睡著的,從未蘇醒。仿佛隱藏著的,從未暴露。仿佛偽裝著的,從未揭開。從未給他看到那真實的一面,究竟是怎樣的。季先生仿佛給自己筑了層繭,將自己包裹在其中。將軍法、規(guī)矩、倫理、道德之類的大話空話橫亙在兩人之間,當(dāng)做一道墻壁,將他隔絕在墻壁的這邊,只能遠(yuǎn)遠(yuǎn)看著。看著那邊的人兒,獨自哀傷,獨自沉悶,獨自承受,獨自折磨……為什么……不能告訴我呢?是不信任我嗎?還是覺得我……沒有分擔(dān)你的痛苦的資格?季先生。陳博涉一聲從未經(jīng)歷的挫敗,仿佛在季先生這里,全部都經(jīng)歷了一遍,令他痛苦的同時,卻不知該如何對處。束手無策。——說話間,門外邊興求見。陳博涉作為實質(zhì)上的一國之君,不能如此失控,也不能如此狼狽。他深吸一口氣,揮了揮手,“請季先生先去偏房回避一下吧?!?/br>季先生才剛剛回來,還是不要和邊興見面的好,省得邊興再對季先生問東問西。邊興進(jìn)來的時候也是進(jìn)門就謝罪,“屬下辦事不力,又中了埋伏。二百兩黃金全部被劫走,但殷將軍……沒有救回來?!?/br>跟之前季先生所說的情況一樣。陳博涉抬手示意邊興站起來,“錯不在你,是我輕信了?!?/br>“將軍,”邊興還是一臉愧疚,“他們對山中地形了如指掌,我們?nèi)肷街笸耆珶o法采取主動,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