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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信便已是響徹西北的名字了,誰都知道這位東胡少主驍勇善戰(zhàn),英雄蓋世。可轉(zhuǎn)眼間,他便垂垂老矣,只能在病榻上度過余生。這兩個月以來,她看著老人越來越衰弱,心里不由發(fā)慌。前些天她偷偷聽那兩個都城來的太醫(yī)說起,拓跋公怕是撐不過這個月了。湯藥對他已失去了作用,如今每日只能用上等的老參熬湯給他吊著命。她端著藥湯,走到那間堂皇的寢殿前,抬起手,叩響了門。“誰?”“是我?!?/br>很快,門從里面被拉開,守著拓跋公臥房的是一個眉眼鋒利的少年,他的手始終按在腰間,像是隨時準(zhǔn)備著拔劍??吹铰逄m之后,他略略放松下來:“洛蘭姑姑?!?/br>“拓跋公今日怎么樣,精神好些了么?”洛蘭低聲問道。少年頹靡地?fù)u頭:“晨起到現(xiàn)在一直沒吃東西,話也說得少,一見我就問,‘他來了么?’,我看他是已經(jīng)糊涂了?!?/br>“別胡說,”洛蘭輕輕斥道:“拓跋公只是在等人?!?/br>“等誰?”洛蘭猶豫著還未回答,外面已傳來仆從的大喊:“穆王殿下的車駕到了!”第77章家主洛蘭一驚,立刻便要出門迎接,然而大批人馬已浩浩蕩蕩進(jìn)了內(nèi)府,這些人馬皆是拓跋信的嫡系部屬,領(lǐng)頭的赫然便是她的丈夫拔列炎。拔列炎穿著戎裝,神色鄭重地在前引路,直到寢殿外,方停住腳步,側(cè)身讓到了一邊。在他身后,一個單薄人影緩緩步入,那人年紀(jì)很輕,大約剛及弱冠,穿著淡青色浣花錦袍,一身常服并無顯眼之處。然而內(nèi)府眾人先前已聽到通傳,此刻又見來人氣度尊貴,當(dāng)即便明白過來他的身份,紛紛俯身跪了下去,口稱穆王千歲。只有洛蘭站在寢殿門外,遲遲沒有跪下,她有些茫然地回憶起曾經(jīng)的那個孩子,不知怎的,卻和面前這位年輕的穆王無法重合。“少爺?!彼凑諙|胡的習(xí)慣,向楊琰喊了一聲。楊琰的腳步停住了,他抬起眼睛,微微一笑:“洛蘭。”這一聲呼喚讓洛蘭忽然眼眶濕潤,想要伸出手去,捧住他的臉,像從前一樣輕輕吻他的額頭,可她終是局促地在門邊站住了,低聲道:“拓跋公一直在等你?!?/br>楊琰被引著走入了寢殿,內(nèi)室里彌漫著濃重的湯藥味,他聽見悉悉索索的響動,伴隨著老人沉重的呼吸響起,而后老人的聲音向一旁虛弱地道:“你下去吧。”仆從低低應(yīng)了,快步退下,房內(nèi)再次安靜了下來。“琰兒?!崩先说偷偷氐馈?/br>“外公?!睏铉虼查降姆较蜃呓?,他微微欠身,在榻沿邊坐下,“聽兩位太醫(yī)說,你這幾日不大好?!?/br>老人呼哧呼哧地喘氣,低聲咳嗽:“一直都不好,那兩個沒用的太醫(yī)常過來診脈,卻又治不好我,只是每天給我灌難喝的湯藥,把我折磨得生不如死。”楊琰輕輕道:“徐語堂、嚴(yán)修儒二位都已是太常寺脈息最好的大夫,只是外公先前被人下的毒藥性極烈,縱然兩位太醫(yī)竭盡全力,卻也難以回天。”“我是要死了么?”拓跋信喃喃道,他斜倚在床頭,看向面色沉靜的外孫,低聲道,“你是知道我要死了,所以來看我?”“外公?!睏铉偷秃八?,握住了他蒼老的手,“你心里其實(shí)不想見我的吧,記得上次在建安相見時,我光是聽著你說話,都能感覺到你對我有多失望。“我當(dāng)然會失望,”拓跋信驀地推開了他的手,“事實(shí)上,從你出生那刻起,我就已經(jīng)失望透頂?!?/br>那是不加掩飾的冰冷語氣,絲毫沒有祖孫久別重逢的喜悅在其中,老人費(fèi)力地欠起身,一雙眼睛渾濁而枯澀,冷冷地盯視著他。“你阿媽還是個少女的時候,就有預(yù)言,說她的孩子將來會成為天下的主人。所有人都以為這預(yù)言昭示著拓跋家又要出一個新的皇后,可誰知,孝宗拒絕了與拓跋家的聯(lián)姻,立了高氏為皇后,這件事一度讓我覺得屈辱,更讓我恨透了楊家宗室。我想將來天下的主人或許根本就不在大昭,我要為阿依那,還有她將來的孩子,謀一條新的出路。我開始謀劃,想要離開大昭,卻被穆王楊燁阻攔,他百般懇求,要以正妃之禮迎娶阿依那。你不會知道,我有多不情愿把阿依那嫁給他。他曾立過兩任王妃,我唯一的女兒,竟然只能成為他的繼室??晌矣窒耄@或許便是命運(yùn),穆王權(quán)傾天下,他的兒子說不定能爭過皇帝的兒子,成為天下的主人?!崩先苏f話時帶著沉重的喘息,“這些年,東胡人一直為大昭戍守疆土,地位卻早已不如開朝時那樣尊貴。所以,我比誰都希望我的外孫能夠得到天下,他將會是東胡新的少主,像太宗皇帝那樣,振興東胡的勢力。為了這個目的,我獻(xiàn)出了我的女兒,我最心愛的女兒……”他的聲音中飽含著痛楚,低得發(fā)沉,可很快,他抬起頭,像是暴怒般大吼:“可這一切換來了什么,換來一個驚天的噩耗!我的外孫竟是個瞎子,他永遠(yuǎn)也不會成為天下的主人,難道我不該失望么!”出乎他意料的是,對著他的咆哮,那個看起來柔弱的外孫并沒有慌亂,沒有憤怒,也沒有羞慚,連一點(diǎn)受辱的不甘都沒有。他安靜地坐在那里,目光深沉,如同湖泊,如同大海。“那外公為什么還要等我?”楊琰偏過頭,淡淡地道,“聽洛蘭說,你一直在等我?!?/br>“是啊,我一直在等你?!蓖匕闲诺穆曇粲值土讼氯?,飄飄渺渺,好像在向極遠(yuǎn)的天邊說話,“從很久之前,我就想著,我遠(yuǎn)在建安的那個盲眼的外孫,會不會有一天走投無路,哭哭啼啼地來找他的外公。我想如果他來,我定要狠狠地訓(xùn)斥他,不許他像女人一樣軟弱地哭泣,我要教他像東胡人那樣騎馬,帶他巡視我掌管的廣袤土地。我甚至在內(nèi)府中空出了一間院落,想著有一天他來了,就把他安置在那里。”他慢慢停住了話,有幾分疑惑地看向楊琰:“你是在高興么?”楊琰怔怔回過神,摸向自己微揚(yáng)起的唇角,仿佛沒有察覺到自己臉上的笑意。他輕輕低下頭:“我確實(shí)很高興,原以為這世上所有的親人都已經(jīng)背離我而去,沒想到外公竟還會惦記我,想著要接納我?!?/br>“你是阿依那的兒子,是我唯一的外孫,就算你真的沒用,我也不能不管你,”拓跋信說到這,停頓了片刻,又自嘲地笑了笑,“不過我沒想到的是,你真的來到這里時,需要的早就不是區(qū)區(qū)一間院落。你是穆王了,到這里來找你的外公,想要的當(dāng)然是更加有用的東西,對么?”“那樣?xùn)|西,外公也正準(zhǔn)備交給我吧,”楊琰向老人傾過身,沉下聲音,“難道你不希望當(dāng)年的那個預(yù)言,有一天能夠?qū)崿F(xiàn)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