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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文里寫到女子嫁了男子,就戛然而止。大抵也是覺得情愛到了這里也就到頭了,再往后,將軍要去建功立業(yè)打天下,女子呢,只能在后宅一畝三分地里侍奉婆母,撫育幼兒,cao持家事?!闭缁屎笳f:“受了苦呢,只能自己吃,淌了淚,也只能自己咽。遠不如尋常百姓家的夫妻,同進同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才是真正的比目鴛鴦?!?/br> 畫溪笑笑。她說得在理。 她想起景仲說的,安良國里反對這位異族王后的人不在少數(shù)。想必她日子過得也是失意的,不然有趙夏典的寵愛,又為何如此多愁善感呢? 畫溪問:“娘娘多病,不宜多思。看戲看的就是個熱鬧,想深了,對身體反倒無益處。” 甄珠端起茶杯,撇開面上的浮沫,吹了吹,呷了一口。 “我沒聽娘娘說過在大邯的事情……”畫溪溫聲細語地問:“聽說娘娘是大邯人?!?/br> 甄珠忽的轉(zhuǎn)頭看向她,唇角笑笑:“到安良四五年,沒回過大邯,以前的事情都忘了大半。也沒什么重要的事情,記不起也就罷了?!?/br> 沒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父母親人也沒有嗎…… 畫溪慢慢皺起眉,目光死死凝在甄珠水一樣的眼睛上。她的眼中逐漸浮起不可思議,試探性地喊了一聲:“妙月jiejie?” 甄珠端著茶盞的手微微顫了顫,輕輕把杯子放下,她又撥弄著手腕上串著的檀珠。她有一瞬間的恍惚,很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了,久到她自己都快忘了。 壓下心中的慌亂,重新抬起眼打量畫溪,待看清了畫溪的眉眼,她才猶豫片刻,回問她:“你是小溪?” 畫溪眼中訝異更甚,攥緊了帕子,心頭忽然涌起了一股子酸澀。握著帕子的手緊緊攥著,她努力克制,熱淚還是不由自主盈眶。雙目盯著甄珠不敢輕眨,只怕眼睫一動,淚就落下來了。 “是,我是畫溪?!?/br> 記憶里的妙月jiejie不是這個靜柔樣子的,她喜歡笑,嘴角常掛著兩個梨渦。 皇后宮里當差的大宮女總共四個,妙月是最心善的,她能求的情都會求,能護的人都會護。像畫溪桃青這些小丫頭被人欺負了,她會把人抱在膝頭,哄一會兒,給她們?nèi)皇痔恰?/br> “那時候你出事了,我和桃青哭了很久?!碑嬒獕合滦闹械乃釢?。 那年妙月十七,是皇后宮里最好看的大宮女?;屎髮檺鬯?,打算好好養(yǎng)著她,往后拿去做籠絡(luò)人心的工具。 那段時間皇上到宮里去得很勤,目光在妙月身上流連。 皇后嗅到了皇上的渴望,知道這個人再也留不得。 再留下去,就是給自己培養(yǎng)了一個對手。 然后,她把妙月許給了西廠的督公劉焱——一個有特殊癖好的老閹人。死在他床上的妙齡女子不計其數(shù),妙月不愿受辱,撞墻而亡。 忠心一場,換來草席一張,裹著她瘦削的身子,被扔到大雪茫茫的亂葬崗。 只是老天開眼,沒讓她死透,留了一口氣。 等到了從安良來的貴人。 她醒來之后,身上什么也沒有。只有一顆小丫頭悄悄藏在她發(fā)髻里的珍珠,于是她告訴趙夏典:“奴婢甄珠?!?/br> 后來,她就用這個名字成了趙夏典的人,又成了他長子的生母,最后登上安良國后位。 畫溪聽她云淡風(fēng)輕地講這四五年來的經(jīng)歷,心里恍恍惚惚,震驚不已。 她緩了緩,平復(fù)了下心里的驚訝,慢慢走到她身邊,酸著鼻子對她說:“一切都過去了,jiejie以后的日子定會越過越好,往后莫再憂思傷神,要好好保重身體才是?!?/br> “哪有那么簡單呢……”甄珠忽然頓住了。 畫溪問:“怎么?君上待你不好嗎?” “不,君上待我極好?!毕肫鹉莻€器宇軒昂的男人,甄珠就笑得很溫柔:“我從沒見過像他那么好的人。只是,他的世界里,除了我,還有天下。他精力有限,總是不能周全的?!?/br> 貴族王公不喜她一個異族人做皇后,世家清貴的小姐夫人看不起她,宮里的太后輕看蔑視她。偌大的安良國,除了國君趙夏典和太子,沒人眼中有她。 她身似浮萍,被趙夏典撿回去的時候除了一條茍延殘喘的性命,別無他物。正因為毫無根基,連個心腹也沒有。在云昭來之前,想喝口熱茶都得求著婆子mama服侍。 她被貴族排擠、宮人怠慢,活得郁郁。 后來她想,這大抵是她的命。命中注定她一生不得安定。 “過日子不像唱戲,有捧高踩低的下人、給你立規(guī)矩的婆母、還有千千萬萬看不慣你的人的口舌?!闭缰轺鋈粋瘢骸八麄儾攀亲钕ト说木Φ??!?/br> 在那座冰冷的宮殿里,她看得最多的就是冷眼。寬闊胸圍的宮殿,除了趙夏典溫?zé)岬男靥牛瑳]有一個角落是暖和的。 “君上……也不管管他們嗎?”畫溪見她有些愴然,心有不忍,握了握她的手。 “管啊?!闭缰槊娣撼钏迹骸熬献o我,但凡有冒犯怠慢的,有一個殺一個,有兩個殺一雙。但安良見不慣我的人,又何止千千萬,他總不能都殺個一干二凈。空蕩蕩的國只留君上和皇后?!?/br> 說著,她自己都笑了:“后來呀,就算被怠慢,我也忍著不說了。他的胸懷和抱負,應(yīng)當去做更重要的事情,不能老是為了個女人打打殺殺。他把我從地獄里帶出來,給我指了去光明的路。我自己走不好,總不能連帶著他,一起扯回?zé)挭z吧?!?/br> “我常常想,那日若撿著我的不是他,而是別的人,平凡一點,別把我捧到那么高的位子,哪怕是販夫走卒。如今我心境也會更開闊些?!闭缰榈溃骸澳晟俚臅r候總盼望著一步登天,可真登了天,才知什么叫‘高處不勝寒’。高處的人,吃人不吐骨頭,殺人不動刀子,只消一個眼神,就教人心寒如冰了?!?/br> 被欺壓排擠得最嚴重的時候,她甚至想過一了百了。只是終究舍不得讓他再受喪妻之痛,也不舍讓襁褓中的孩兒小小年紀就沒了娘。 畫溪想要說些什么安慰她,張張口,卻是眼淚灌了下來,又咸又澀。 “瞧你,都成大人了,還這么愛哭?!闭缰樘鹋磷硬亮瞬了难劢牵f:“有什么好哭的,他們愛議論就議論去吧,總歸我坐在這后位一日,那些人再看不慣,我也是君上光明正大的妻?!?/br> 小時候被訓(xùn)了,挨罰了,妙月jiejie就是這樣柔聲哄她。 如今,她受了委屈,反倒要她來安撫自己。畫溪過意不去,憋住眼淚,斟酌了言語,才開口:“我只是心疼你,這么好的人……“ 她吸了吸鼻子,止住眼淚,抬手抹了抹臉頰上的淚珠兒,張張嘴正要說什么,西殿的宮女跑來,說景仲有事找畫溪。 畫溪只好起身,先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