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馬賽克磚的國際象棋盤旖旎擴散開來，使得黑色更黑，白色更白。

盯著那些噗噗往外冒的好像泡沫一樣的水花，陳燼驀地想起了浴缸里打著旋的熱水，想起他笑瞇瞇地把腳頂?shù)劫R前的胸口時，膝關拱起來的曲線和弧度，想起賀前把手放到他的腳踝，手指頭撫摸黑狗跟它打招呼，再沿著他的小腿一路吻了上來，最后把他壓進水里，體罰他這個不尊重老師的男學生。

現(xiàn)在想起來，他對賀前不夠尊重，賀前對他也不夠嚴厲。

如果足夠嚴厲，賀前就會挑出他的很多毛病，也就不會愛他了。

愛是多么珍貴的東西啊，跟賀前收藏的書冊和植物目錄一樣珍貴，賀前不應該把它寄存在他身上。

他又不是保險柜，他只是一間典當萬物以換快樂的行鋪而已。

他不值得賀前愛他。

陳燼在階梯上坐了很久，坐到視線渙散時，忽然有根小指頭輕輕戳了戳他的手臂。

陳燼轉過臉來，一個扎著馬尾的小女孩站在他面前。小女孩看上去四五歲的樣子，穿著及膝的紅絨連衣裙，幼真的眼眸里放著原宥諸事的光芒。

她朝陳燼伸出手臂，手上拿著的東西碰到陳燼眼角的那一刻，他驀然往后縮了一下。

“哥哥，別哭了?！?/br>
小女孩用紙巾輕輕地幫他擦眼淚，鼓起唇吹了吹他頰角的傷痕，安慰他：“吹吹就不疼了?！?/br>
“謝謝。”

陳燼接過她手上的紙巾，低頭擦了擦兩邊臉。

“哥哥，”小女孩俯著身跟他說，“天黑了，你快回家吧?！?/br>
“到家了，就不疼也不難過了?！?/br>
陳燼抓著紙巾，吸了吸鼻子，對她點了點頭。

小女孩站直身，看著他講：“那我先走咯，拜拜?！?/br>
“拜拜?！?/br>
說完，小女孩轉身沿著階梯走回到了她mama的身邊。在離開的時候，她轉過身來朝陳燼揮了揮手。

陳燼也對她揮了揮手。

小女孩離開以后，陳燼把臉埋進雙掌里，在原地坐了一會后，把震了半天的手機拿了出來。

他沉默地看著屏幕上的來電顯示，過了許久，對著上面的兩個字輕講：

“賀前，我放過你吧。”

說完，他按斷了賀前的來電，給他回了一條簡訊后，就把手機給關機了。

凌晨一點多鐘，陳燼趔趔趄趄地回到家附近。他走在小區(qū)對面的人行道上，忽然覺得胃里一陣惡心，扶著路邊的一棵樹干嘔起來。

在他抬頭之際，看見小區(qū)門口停著一輛熟悉的車。

他看著站在小區(qū)護欄外的那個身影，太陽xue不由得一陣陣發(fā)疼。

陳燼在樹下站了一會，轉身離開了。

這是一個很好的時間點。

29第29章

臥室里，陳燼剛把幾件T恤扔進裝得快滿的行李箱時，外面?zhèn)鱽黹T打開又合上的聲音。

他的眼瞼輕輕顫動了下，隨后平復如常，繼續(xù)手上的動作。

大概過了半分鐘，一抹影子從地毯浮上了墻，最后把他彎下去的影子吞掉。

陳燼被賀前從背后抱緊了，不顧輕重的力氣往里擠著他，令他的肌rou和骨頭再次重溫白天被輾在地上的感受。

陳燼好像平時那樣跟他說話：“你回來了?！?/br>
賀前沒有回答，把半張臉埋在他的肩上，嘴唇和鼻梁輕輕廝摩著他領口處露出來的皮膚。

陳燼低頭看了一眼腳下，用好像這個家小主人的口吻提醒他：“沒有換鞋噢?！?/br>
話落，賀前在他肩上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粗重的氣息像火車的蒸汽一樣從兩旁軋出去，無聲鉆進他皮膚的毛孔里。

“你喝酒了?！?/br>
賀前用的是陳述語氣。

“嗯，”陳燼平靜地拆掉手里撐著衛(wèi)衣的衣架，補充道，“還抽煙了?！?/br>
說著，他笑了兩聲，用往常那種開玩笑的語調對賀前說：“就不張嘴給你聞咯?！?/br>
賀前繼續(xù)沉默，那暖烘烘的氣息繼續(xù)往陳燼皮膚毛孔里面鉆。

陳燼在把衛(wèi)衣扔進行李箱之前定住了，位置不夠放了，他還沒收拾完。

又不是每晚都在這里睡，他一邊折衣服一邊想，何必把這么多東西都搬來。

但他說出來的話一點也不顯得無奈。

“我很快收拾完了，你再等等。”

“陳燼，我不接受?！?/br>
賀前開口了。

他不知道地用手掌按陳燼壓下去會痛的肋骨，揉他被鞋尖踢時會縮進去的腹部，在他的肩窩里說出了一句語法完整的話。

“我不接受你用一條簡訊就結束了我們的關系?！?/br>
陳燼站直了些，抬起一只手，想去摸賀前的臉，卻只摸到了他的頭發(fā)，只好將就著拍拍他的腦袋，說道：“沒事，過段時間就會好的了?！?/br>
“不可以，陳燼。”

賀前說話時翹起來的上唇總是會觸到陳燼脖子上的皮膚，令他莫名其妙聯(lián)想到他用牙齒啃賀前的鎖骨時留下的一圈圈牙印。

陳燼把半天都折不好的衛(wèi)衣扔進行李箱里。

算了，帶不走的就扔了吧。

“賀前，”他合上眼完成了一次呼吸，然后睜眼，目光沉靜道，“那我正式跟你說?！?/br>
“我們分手吧?！?/br>
他用手去扳賀前橫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沒掰得動，干脆放棄。

他看著墻上兩個人重疊在一起的影子，心想自己這么小，賀前這么大。

“賀前，”他輕輕摸賀前的手背，放緩了語氣，“我們快樂地在一起，快樂地結束好嗎？”

賀前反手覆住他的手掌，把他扳過來面向自己。

陳燼在轉過來的那一刻，把臉偏了過去。

他的動作已經很快了，可他最不希望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

賀前還是發(fā)現(xiàn)了他臉上的傷痕。

他抬手把陳燼的臉擺回來，用手指去摸他的頰角，又去掀他的劉海。

“你去找殷野了是不是？”

賀前問他。

陳燼沒有說話，把自己埋進光線照不到的墻角里。

賀前抓起他的手腕往外走。

他抓著陳燼走到客廳，飛快地把醫(yī)藥箱從置物柜里拎了出來。

然后，他把陳燼拉到沙發(fā)上坐下，用自己的身體把他擠進角落。

陳燼看著他打開醫(yī)藥箱，從里面拿出醫(yī)用棉簽和碘酒瓶，心想這樣下去就拖沓了，作勢要站起來，卻被賀前拿著醫(yī)用棉簽的手給按了回去，還把一只腳攔在了他的雙腿前。

陳燼高聲講：“我要走了。”

賀前沒有理他，把醫(yī)用棉簽的封口撕開了。

“我要回家！”

陳燼叫了起來。

賀前把碘酒倒在棉簽上，雙手穩(wěn)得沒有半分抖動。

“等我?guī)湍闾幚硗陚?，就送你回家?！?/br>
陳燼知道他在說謊，執(zhí)意要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