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雙腿想要站起來，少年已經(jīng)跑上前，輕易就把商柔扶起來。

小廝關(guān)上房門，少年見商柔臉色發(fā)白，便問道：「是哪里不適嗎？」

商柔搖頭，他沒有必要讓自己的恩客知道那些腌臢事。

「你的臉色很不好，要我找大夫過來嗎？」少年關(guān)心地問。

姚大夫說過這些後患是難以避免的，只能漸漸習(xí)慣—

如同習(xí)慣這迎來客去的惡心生活。

心念及此，商柔不自覺用力推開少年，少年驚訝地站在原地。

「對不起?！股倘岽掖业卣f了一句，他勉強(qiáng)扯起一個笑容，上前想要解開少年的腰帶—只要燈滅了，在床上沒有人會看見自己的痛苦。

「不要這樣?！股倌贻p輕地握著商柔瘦弱的雙手，商柔抬頭蹙眉看著他，好像不明白他為什麼付錢來到紅英院，卻是什麼都不做。

少年被商柔看得有點(diǎn)臉紅，他一時情急，從鼓起來的書包里拿出—

一只烤雞。

「今天我替一個富商寫了些東西，剛好有點(diǎn)閑錢，便買了一只烤雞??」少年有點(diǎn)害羞地說道：「買了烤雞之後，我見還有錢剩下來，便打算來找你聊天，然後一人回到客棧里吃烤雞，現(xiàn)在不如??我們一起吃烤雞？」

說著，少年討好地?fù)u晃著手中香味四溢的烤雞，商柔已經(jīng)好久沒有吃過rou了，一看見那只烤雞就不禁有點(diǎn)餓了。

「你怎麼那麼老實(shí)？」商柔失笑，這人怎麼把自己的小心計都說出來了。

「為什麼老實(shí)？」少年不解，商柔只搖搖頭不解釋，這孩子還小，不需要懂得那麼彎彎繞繞。

「來，我們一起吃烤雞?！股倌臧鸭埰げ痖_，把鮮嫩可口的烤雞放在八仙桌上，剛想轉(zhuǎn)頭叫商柔過來，卻看見商柔站起來走到抽屜里找東西。

「你在找什麼？」少年一怔。

「勺子?！?/br>
「勺子？」少年一呆，問道：「找勺子做什麼？」

「吃雞??」商柔轉(zhuǎn)身，他剛剛說到一半，就看見那少年愉快地撕開一塊雞塞到嘴里，吃得滿嘴油光。

商柔失笑，只有宮廷貴族才會吃什麼都注重禮儀。

現(xiàn)在他不再是那苦苦哀求帝王嬌寵的侍妾，為何還要遵守那些規(guī)則？

不知不覺已是月上柳梢頭的時份，春風(fēng)輕輕搖動樹影婆娑，隱約聽見紅英院的其他房間傳來曖昧的聲音，這個房間里卻只有兩個人在專心地吃東西。

商柔已經(jīng)有六七年沒有這般隨性地吃東西。在宮里規(guī)矩很多，每頓都不能吃太多，要是太重了，可是會被合歡殿的嬤嬤責(zé)打。身為妃子怎麼可以長得太胖，那體形一定得柔柔弱弱，飲食也不能有太多油鹽，要是身上有濃郁的異味，在床笫之間豈能讓君王盡興。

他本就不過是宮里的一件玩物而已，玩物自是連吃什麼的自由都沒有的存在。

商柔最得寵時，幾乎天天都跟牧晚馥黏在一起，因?yàn)槟镣眇ハ埠们宓?，商柔也只能跟著他一起吃素?/br>
他真的已經(jīng)許久沒有碰過那麼油膩的食物。

少年看著他穿著一襲輕薄的長袍，那容貌身段都是被好好調(diào)教過的柔軟，現(xiàn)在卻像個粗魯大漢般大口吃雞，甚至把雞骨上黏著的雞rou都吃掉了，不禁驚呆了。

「怎麼了？」商柔擦著布滿油光的嘴巴。

「云湘你??」

商柔不想少年多問，便默默地拿起僅剩的一只雞腿，少年果然立即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商柔忍不住笑了笑，把雞腿撕成兩邊，把大的雞腿遞給少年，把小的雞腿留給自己。

兩個男人很快就把一大只烤雞吃完了，商柔舒服地直在床上毫無儀態(tài)地摸著肚皮打嗝。

「云湘，還有這個。」少年又變戲法似地從書包里變出一包糕點(diǎn)—那是商柔小時候常吃的香蕉糕。

「你到底有沒有讀書？是不是每天都躲在客棧里吃東西？」商柔很久沒有笑得那麼高興了。

「才不是。」少年紅著臉道：「這香蕉糕是我親手做的，客棧的老板娘跟我熟悉，所以晚上便把廚房借給我了?！?/br>
商柔坐起來，接過香蕉糕塞到嘴里—果然有故鄉(xiāng)的味道。

「怎麼樣？」少年湊上前，像小狗一樣眨著大眼睛。

「味道太甜了??」商柔想起牧晚馥做的甜點(diǎn)，不會太甜膩，卻是齒頰留香—

自己怎麼又想起他了？

在村子的回憶早就恍若隔世，彷佛自己生來就陪伴在牧晚馥的身邊。每件事丶每個動作丶每段記憶，都有著他不可磨滅的存在。

「云湘，你在想什麼？」少年不知何時已經(jīng)坐在商柔的身邊。

「沒什麼。」商柔默默地把另一塊香蕉糕塞到少年嘴里，然後說道：「你就沒有朋友嗎？怎麼老是來找我？」

商柔不覺得自己是特別有趣的人。

「難得遇見同鄉(xiāng)嘛??而且我在京城也沒什麼朋友，雖然那些同行的書生也很照顧我??」少年咬了一口香蕉糕，粉末沾滿他的唇角，他含含糊糊地說道：「但我們說到底還是敵人，雖然兵不血刃，可是最後都是得殺個你死我活，還不如跟你聊天?！?/br>
本該是春/宵一刻值千金，最後商柔和少年卻吃個不停，吃得肚子都要脹起來。商柔雖然振作起來，但精神一直都很差，時常在作惡夢，根本吃不下東西，今天竟然是久違地吃得痛快。

臨走之前，商柔把少年送到房門。少年剛剛踏出房門，商柔看著他年輕單薄的背影，突然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立即轉(zhuǎn)身，有點(diǎn)興奮卻有點(diǎn)害羞地說道：「我的名字是方代月，方圓之方，代替之代，明月之月?！?/br>
下雨天對商柔而言是折磨。

他的身體看起來沒有傷痕，但不止是之前被虐打的新傷斷腿，以前在宮里留下來的舊患也是如影隨形，膝蓋的舊傷丶曾經(jīng)幾乎被夾斷的十指丶打入冷宮時的一百大杖??一場場酷刑早說烙印在骨子里，一旦下雨這些舊傷就會徹夜作痛。

商柔實(shí)在痛得睡不著，便一拐一拐地來到姚大夫居住的小院子里找他。

彼時正是清晨，正好是紅英院鳴金收兵的時份，商柔也不曾料過姚大夫已經(jīng)起來，他本來只打算碰個運(yùn)氣，沒想到姚大夫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