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護士求助地看向頓珠。頓珠用藏語解釋了幾句，也上手幫忙。心電監(jiān)護裝上，心率120多次，房顫心率，血氧飽和度91%，血壓還在測。趙彬一疊聲地下著命令：“抽血急查，常規(guī)、生活、凝血、心肌酶、血氣分析。體溫出來了嗎？體溫多少？“

護士們手上都頓了一下她們剛才被趙彬的命令搞得手忙腳亂，這會兒還在給病人建立靜脈通道。老年人的血管本來就不好進，缺氧和心衰狀態(tài)下更難，兩個人湊在一起又是拍又是讓病人捏緊拳頭，還沒把針放進去，體溫更是還沒來得及測。兩個人說不好漢語，一下子說不出話，面面相覷。

于是趙彬覺得她們兩個總是干看著不干事，又發(fā)了火：“沒有測就馬上把體溫計拿過來測！測體溫就是把體溫計夾在腋下，給他夾上你再cao作啊！搞半天生命體征都還沒測完，怎么回事！打針還要兩個人一起嗎？趕快！還有霧化器也準備好，病人氣道痙攣很重，要趕緊霧化治療，吸入舒張劑?！?/br>
年輕一點的護士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瞬間眼睛都紅了，兩個人也不做聲了，只埋頭做事。頓珠一心看著趙彬做事，也沒發(fā)現(xiàn)兩個人不高興。所有人都集中注意力搶救病人，病人的問題太多，缺氧、氣道痙攣、心律失常、肺部感染，一項一項都要解決，趙彬繼續(xù)下著口頭醫(yī)囑，指揮搶救，根本沒有考慮到自己的話太重，也就沒想過停下來安撫自己的同事，或者解釋一句。

趙彬也并不知道，不及時解釋的結(jié)局，就是他在事后頓珠聽護士長抱怨趙彬脾氣太差，一點都不尊敬同事，竟然在病人面前教訓護士。頓珠向護士長說了一下過程，認為趙彬處理沒有問題，當時情況太緊急，趙老師脾氣也難免有些急。護士長只撇了撇嘴，認為他是在幫趙彬打掩護。醫(yī)生訓護士的事情她見得多了，要不是趙彬是C大附院來的專家，她還要找這個人理論理論呢。他們這里的護士是沒你C大附院的護士厲害，你什么話不能好好說，非要當著病人的面跟護士們?nèi)鰵?。你那么有本事你自己上啊，真是的。她手下的護士又不是隨便讓人欺負的。

趙彬并不知道護士們對自己有了不滿，他一如既往地上班帶教和培訓。

五月也是雙湖縣旅游的高峰期，來普若崗日冰川看世界第三級的人多了起來，這個勁頭到九月才會結(jié)束。游客一多，對雙湖縣醫(yī)院的壓力就大了起來。雖然來這里的游客大多都是高原旅游比較適應(yīng)的人了，但免不了還是會有凍傷、摔傷、感冒、肺炎、嚴重高原反應(yīng)等的發(fā)生，嚴重的甚至會有高原肺水腫，發(fā)生急性呼吸困難甚至猝死。病情簡單的都會在雙湖縣醫(yī)院處理，復雜的經(jīng)縣醫(yī)院診斷，或者治療效果欠佳的，在保證生命體征平穩(wěn)的前提下，會轉(zhuǎn)往拉薩去進一步治療。

來西藏的很多游客，在挑戰(zhàn)極限的時候，忽略了自然的殘酷和生命的脆弱。尤其是來這里的大多是年輕人，基礎(chǔ)體質(zhì)建康強壯。他們?nèi)ミ^很多地方，經(jīng)歷過很多風險挑戰(zhàn)，但很多疾病的嚴重性，他們完全沒有了解。

第3章主訴：反復一過性意識障礙5天，復發(fā)1天

一群年輕人活潑地走進雙湖縣醫(yī)院。他們穿著沖鋒衣，帶著雪地眼鏡，嬉笑著，一時間縣醫(yī)院顯得稍有些喧鬧。

“我覺得自己沒問題?！辈∪藢w彬說，“就是高原反應(yīng)可能有點重。我來之前有點感冒，但是現(xiàn)在完全好了?！?/br>
趙彬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說病。怎么不好？”

“哎呀，就是暈倒了。”年輕人說，“我是五天前坐火車來的西藏，下車那天我就暈倒了一次。但是醒過來我覺得沒問題啊，就是高原反應(yīng)有點重，畢竟來之前感冒了。然后我們就自駕來的這里，開車過來以后，昨天在那曲過夜，又暈倒了一次?！?/br>
趙彬在電腦上記錄，問他：“暈倒之前，有沒有什么感覺？比如心慌、頭暈、眼前發(fā)黑？”

年輕人們發(fā)出一些笑聲，病人做了個鬼臉回答趙彬：“沒有。我什么感覺都沒有，就突然倒地了，他們也問我有什么感覺不對，我是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不心慌，不頭暈，就是突然什么都不知道了。”

“倒地上什么都不知道有多長時間？”趙彬問。

“有十多分鐘！”病人朋友在旁邊大聲說，“我們看著的！要不是因為暈時間這么長，我們也不想他來看病?！?/br>
“暈倒以后你們看到他什么樣子？”

“我真沒問題！”病人對旁邊朋友再三保證，又向趙彬介紹：“這是我們領(lǐng)隊，就是他非要我來醫(yī)院看看。我們明天就去普若崗日，過去來回就是一天，他說路上危險大，我要是不能保證安全，就不能帶我去。大夫你快幫我看看，我真的沒問題！”

趙彬搖頭：“我保證不了你的安全。我強烈建議你要做心電圖和頭顱CT。”

年輕人和領(lǐng)隊對視一眼，有些好笑地說：“有這么嚴重嗎？”

趙彬嚴肅地說：“突發(fā)意識障礙一般兩個地方的原因，心臟和腦袋。你發(fā)作兩次了，每次時間持續(xù)十分鐘左右，必須做這兩個檢查排除病變。不管什么原因引起的，這種意識障礙的情況發(fā)生，我都不建議你繼續(xù)往普若崗日，我覺得風險很大?！?/br>
年輕人拉下了臉，一言不發(fā)，起身踢了一腳椅子就往外走。領(lǐng)隊說了聲“謝謝醫(yī)生”，追了出去。趙彬聽到外面兩個人的聲音。領(lǐng)隊勸他聽醫(yī)生的話，年輕人提高了聲音說：“這里的醫(yī)生水平能信？”

趙彬不舒服地皺了皺眉頭。

那邊病人還在氣憤憤地說：“我看他根本搞不清楚我什么問題！不過是騙我做檢查！這些套路我懂得很！我第一次上高原，他們縣醫(yī)院還有和旅游團勾結(jié)賣什么高氧水的！這些窮鄉(xiāng)僻壤的地方，坑人套路一大堆！”

病人和同行人的聲音漸遠，年輕人們帶著疑惑離開。但還沒走到停車場，一群人又吵吵鬧鬧地回來了。病人是抬著過來的：剛走到停車場，又暈倒了。

年輕人躺在急診科觀察室床上，有些緊張，手指無意識地緊抓著床單：“醫(yī)生，我的心電圖和CT都做了，到底是什么問題？”他和領(lǐng)隊現(xiàn)在都取消了去普若巖日冰川的計劃，留在雙湖縣檢查治療?，F(xiàn)在他們都知道趙彬不是普通當?shù)蒯t(yī)生，對說話他明顯帶著敬意，仿佛剛才在門口毫無避諱地說縣醫(yī)院醫(yī)生騙人的不是自己。

“短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