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我就不冷了?！?/br>
這是在大街上，人來人往，也知道檀誼沉必不會如我所愿。然而他這時候轉(zhuǎn)過身來，那面上淡淡的，兩手卻抱到我身上來。我呆了一下子，馬上記起他喝醉，心頭一頓，一時也不知道該不該高興。我又想起剛剛檀女士說的話，心情不免復(fù)雜，真希望他現(xiàn)在是清醒的。

我掙扎幾下，道：“你先放開我?！?/br>
檀誼沉卻沒有松手，他在我耳邊道：“你在發(fā)抖?！?/br>
我臉上一熱，道：“旁邊有人——”這一說，自己都覺得有些窘。我輕吸了口氣，道：“我是因為緊張的關(guān)系，唔，你先放開我，好不好？”

檀誼沉聽了，道：“好?！本头砰_了我。

然而他溫?zé)岬臍庀㈦x開了，我又有點失落，舍不得。也還是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不過我看看他，又忍不住道：“你拉著我的手?！?/br>
檀誼沉便伸出手拉了我的手過去。我稍稍滿足了，跟他的手指交握，我心想最好還是叫車子坐，但是這個時間，就看見到處的人，根本看不見一部出租車。我只好選擇走路。幸而檀誼沉不是那種醉了會昏睡過去的人，不然真不知道怎么扛他回去。

但是，雖然很想走得快一點，也沒辦法，稍微走得急了，就連我也感到快要跌倒了。

我本姓鮑，單名華，在檀家做了許多年，檀家三小姐玫瑰(英文名為Rose)到檀家的第一天，老爺子指了我去三小姐那邊伺候，從此我跟著她，無論她到哪里去。她喊我華叔，她以下的晚輩們也這么叫我。后來又包括玫瑰小姐的丈夫。姑少爺也是華裔英國人，在大學(xué)教書，正直斯文的人。姑少爺?shù)母赣H是老爺子的朋友，他們的結(jié)婚正是老爺子促成。

婚后玫瑰小姐與姑少爺就搬進(jìn)檀家在馬里波恩的房子。不久以后，老爺子把房子作為結(jié)婚禮物送給他們。老夫人曉得了，倒沒有意見。又過了數(shù)年，玫瑰小姐決定回國管理檀家部分事業(yè)，但是姑少爺在學(xué)校的研究不能放棄，就留在英國。我隨著玫瑰小姐回來，玫瑰小姐看中克拉克花園大廈，買下兩戶打通，住了下來。

玫瑰小姐有兩個侄子，兩人都學(xué)醫(yī)。和她比較親近的是二公子的兒子誼沉少爺。

二公子與誼沉少爺?shù)哪赣H早年離婚，誼沉少爺是老爺子和老夫人帶大的。我也算是看著他長大，他是性情安靜的一個孩子。我認(rèn)為他是檀家所有同輩的孩子里面最漂亮的。不過玫瑰小姐結(jié)婚后，很少回去老宅子，也就沒什么機(jī)會再見到他。

直到幾年前，誼沉少爺在玫瑰小姐勸說下，也回國來，在國內(nèi)一間大學(xué)醫(yī)院做事，就在南區(qū)，距離克拉克花園大廈不遠(yuǎn)，他便在這里住了一段日子。那段時間，卻也不?？匆娝诩?，總是早出晚歸，有時候也沒有回來，之后他就搬進(jìn)醫(yī)院宿舍了。

誼沉少爺是個對生活沒有過多追求的人，幾乎不花錢。除去必需品，他所有的東西很少。他倒不是不懂講究，然而大部分時候不在意，得體就好。玫瑰小姐可不愿意他這樣，十分關(guān)照他生活里一切事情，包含吃穿，不能有絲毫短少。檀家長年請了幾位專用的設(shè)計師，定期為他們制新衣新鞋，同時每季也向世界知名的品牌設(shè)計師下訂單，在克拉客花園大廈的屋子里，就有個房間放滿了玫瑰小姐的衣服皮鞋。

玫瑰小姐有什么，必定也不會少了誼沉少爺?shù)?。那些衣物，一季里誼沉少爺穿過的根本不及一半。

半年多前，誼沉少爺從大學(xué)醫(yī)院離職了，去一間私人診所做事。他搬出宿舍，住進(jìn)西區(qū)的萊曼公寓。萊曼公寓比克拉克花園大廈更早幾年蓋好，維護(hù)良好，專人看管，注重住戶隱私，供不應(yīng)求。那是他私人的房產(chǎn)。聽見說的時候，就算是我，也要嚇一大跳。玫瑰小姐怎樣也不信。當(dāng)初她要他買車，都不知道費了多少唇舌，才使他同意?！院缶椭懒?，誼沉少爺根本也不會沒錢。

今天，玫瑰小姐照例派我去趟萊曼公寓。隔一些時間，我會送廚子做好的吃的過去，不然都不知道誼沉少爺會不會正經(jīng)吃飯。一方面也幫忙整理屋子，更換衣帽間里的衣裝。過去之前，我先聯(lián)系了誼沉少爺，以免他不在。不過今天禮拜天，通常他不會出門。

電話接通，誼沉少爺聽完我的話，同意我直接過去。

到了公寓。按下門鈴，過一下子門開了，我道：“您好，誼沉少爺?！?/br>
“辛苦你了?！?/br>
誼沉少爺就往里頭去了。我在后面關(guān)門。這屋里干凈整潔，窗簾整個拉開來，光線十分明亮?？蛷d茶幾上放了兩本書，兩本雜志。沙發(fā)上幾只靠枕也放得整齊。我把帶來的幾只食盒放到冷藏柜。一如往常，里頭沒有放多余的吃的，倒是，有一盒蛋糕，五個一盒的甜甜圈。我看了一眼制作日期，是昨天做的。打開來看，蛋糕切過了，甜甜圈少了一只。我不記得誼沉少爺有這樣嗜吃甜的時候。我拉開冰柜，倒又看見兩小盒的冰淇淋，巧克力口味。

我收拾好這邊，就去誼沉少爺?shù)呐P室，大致整理了一下子。在床邊柜子上看見一條藍(lán)底綠條紋的絲質(zhì)領(lǐng)帶，皺巴巴的，我拿起來，是從沒有看過的。

我離開臥室。誼沉少爺不在書房。這屋子不至于大的找不到人，他在衣帽間，熨衣板立了起來，上頭鋪住一件襯衣。他十分專注地用熨斗撫平衣袖上一道細(xì)的摺子。

旁邊掛著好幾件熨好的衣服，平平整整。我道：“誼沉少爺，讓我來吧。”

“不用了，我做好了?！?/br>
他慣于自己熨衣服，我也不多說了。只道：“這領(lǐng)帶是您的嗎？”

“……給我吧。”

我遞過去：“這顏色很合適您的。”

“不是我的。”

我不意外。這邊滿柜子的衣物，都是差不多色系的，沒有這種花俏的顏色。我道：“小姐前天說，新的衣服這兩天會到了，到時讓我給您送來。”

等半天，誼沉少爺也沒有說話。我看著他，他把熨斗立放起來，瞧著柜子里的衣服。

“這是誰設(shè)計的？”

我忙說出一個名字，想了想道：“有什么問題嗎？”

“沒有問題。”

過了一下子，聽見道：“看上去是不是一模一樣？”

我平靜地道：“在我看來，還是有點不同，譬如領(lǐng)子，或者袖口，剪裁上等等，這是設(shè)計師的特色，正是簡單，強(qiáng)調(diào)質(zhì)感，不花俏，穿在身上合身舒適。顏色方面，確實不多，黑灰白?！笨此c頭，想想道：“如果您不喜歡，隨時可以換掉?！彼麤]有表示，只把那條領(lǐng)帶鋪在熨衣板上，慢慢熨起來。

“不用了，只是衣服?！?/br>
我道：“是?！?/br>
再待了一會兒，我也要走了。我提醒他，冰箱里的食物效期。甜點的部份，我說：“那間烘培坊的蛋糕必須訂制的，不是很好買。同樣請留意日期?！?/br>
誼沉少爺沒有說什么，臉上也沒有變化，就點了點頭。

門關(guān)上了。我走著路，心里已經(jīng)有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