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方珉疑惑地打量了一下自己，語氣卻是壓抑不住的開心——僅僅是進(jìn)我的屋子，就能高興成這樣？

我說沒什么，讓他早點(diǎn)休息。

接下來就是詭異的沉默。我在等他開口傾訴，他在作著心里斗爭，最后是鬧鐘打破了靜默，方珉才找了個話頭。

他問，老師和家里吵過架嗎。

我點(diǎn)點(diǎn)頭，揀了些小時候的混事說，但我從小到大確實(shí)沒干過出格的事情，便繼續(xù)等他的故事。

可是他又追問了一句：“那......你家里知道你喜歡男人嗎？”

我瞪大了眼睛，心里亂得很。聽到這已經(jīng)大概知道方珉遇見了什么事情，但林倩女士及其丈夫十分開明，唯一擔(dān)心的只是我遇到渣男。

“知道，也很理解。所以很抱歉，這件事情上，我大概沒有辦法給你什么建議?！?/br>
“真羨慕啊?！彼腴_玩笑地說，“我爸知道這件事時，可是幾乎打掉了我半條命。”

語氣是如常的，我卻被一種叫心疼的情緒緊緊包裹著，忍不住想摸摸他的頭，告訴他沒事，你的未來會很好。

這樣看，他的手肘和腳腕確實(shí)還留有未好的淤青。只是每次我都不敢直視太久，直接忽略了這些傷痕。

“醫(yī)藥費(fèi)都是我媽偷偷付的?！彼炝藗€懶腰，狀若無事發(fā)生，“后來能下地走了，我爸就叫我去‘治療’。我多聰明啊，那種地方哪里是心理診所，就是個人間煉獄。我才不去，所以就跑出來了?！?/br>
“你......”

不可置信，不可理喻。我自認(rèn)比較幸運(yùn)，沒體會過這種侮辱和痛苦。但如果設(shè)身處地地想一想，倒也能理解他們。只是，受苦的人就在眼前，我實(shí)在沒法理智到去和遠(yuǎn)在天邊的家長共情，只能安慰好這個傷心的男孩。

我問，為什么非得在這個時候跟他們杠上？

方珉抽動了一下嘴角，很深很深地望著我，說：“我記得你曾經(jīng)說過，我們之間的差距，不只是七年那么簡單。我覺得你是對的。大概直到現(xiàn)在，你都以為我是玩玩而已吧——如果連家里的責(zé)難都不敢面對，我也確實(shí)不敢說自己有多認(rèn)真。所以，施老師，我邁出第一步了。”

“至于那剩下的七年，我會走得非常快，快到......只要跨一步就能追上你?！?/br>
第8章

我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就任一顆心被這甜言蜜語泡著。說起來活了二十五年，戀愛也不是沒談過，怎么遇到這個孩子，就能跟高中生似的，手足無措，哪哪都不像自己了。

“所以......”我清了清嗓子，“你就為了這個，和家里鬧成這樣？”

本想責(zé)怪他的任性，可轉(zhuǎn)念一想，如今這種境地不都是因?yàn)槲覇幔柯犓改傅囊馑?，似乎還不知道我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不然大概會跑到學(xué)校，一直鬧到我丟了這份工作不可——沖動成這樣的年輕人，卻仍能為我著想成這樣。

說不感動是假的，我就差腦子一熱沖上去告訴他，別難過啦，老師答應(yīng)你好不好。

但我當(dāng)然是不能這樣做的。面對一個脆弱的、剛剛失去家庭的孩子，趁虛而入未免過于禽獸。再者，既然他的家庭如此排斥同性戀，那對于師生這層關(guān)系肯定更加抵觸。

少年人可以沖動，我卻要把往后余生都好好盤算一遍。他有許多個七年可以揮霍，我卻再不想經(jīng)歷第二次背叛和折磨。

于是，我只好給他沖了一杯熱橙汁，加了雙倍的糖。因?yàn)樗麄冋f甜食會讓人快樂一些。

沖完熱飲回來，我看到方岷手忙腳亂地放回了什么東西。見到我來，便立刻正襟危坐起來，臉上還帶著詭異的笑。

我不解，狐疑地把杯子遞給他。方岷沒有接，而是順著杯子向上，摸到了我的手指。

我的心跳早就控制不住了。如果不是怕杯中熱飲燙到他，我大概會手抖到灑得到處都是。

這個孩子怎么回事？

怎么上一秒還在軟綿綿地撒嬌，這會就像一個隨時準(zhǔn)備發(fā)起進(jìn)攻的豹子，眼睛里摻雜著熱情又直白的欲念。

往前他沒有這么放肆的，會怕我生氣，小心藏好那些不該表露的心思——雖然并不能藏得住——但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如此坦蕩熱烈。

“施老師，謝謝你?！彼氖终仆耆苍谖业氖直成?，稍稍使了些力氣，把我往他那邊帶，“不過，我現(xiàn)在不想喝，我們聊聊別的好嗎？”

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他使勁拿走了那個杯子，我們倆之間便什么都沒剩，距離近到我能感受到他的氣息。

“聊什么？”我被那眼神盯得不自在，往后退了幾公分。誰知道這孩子緊跟著上來，還從背后掏出一個東西，在我眼前挑釁似的晃了晃。

我頓時無話可說，張著嘴巴，臉迅速就紅了。怎么就......忘記了這茬？

“我本來以為施老師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狈结盒Φ酶_了，“往那一站，就跟神仙似的誰也不管，溫柔起來又要人命。誰知道，原來老師的心思，也和我這個俗人一樣啊？”

我羞憤地去搶那個物什，可惜方岷反應(yīng)更快，往后躲了幾下，我便夠不著了。

臂長和身高的優(yōu)勢這時就能體現(xiàn)出來，方岷只要身體一后仰，我就得全身往前才能稍稍夠到。

太著急去搶東西，以至于我沒發(fā)現(xiàn)，自己現(xiàn)在整個重心都壓在了方岷身上。

反應(yīng)過來時，緋紅已經(jīng)蔓延到了耳根。

“這個木頭做工還挺好，真的很像我啊?！狈结簠s不依不饒，選我最難以啟齒的地方仔細(xì)念了起來，“施老師有心了，還刻了字——致，方，岷?！?/br>
他的聲音好聽極了，是山寺的晚鐘或海妖的呼喚，虔誠而不魅惑，偏偏就能迷住一個我。

第9章

我沒了動作，也沒了聲音，妥協(xié)似的摘下了眼鏡。

我不敢承認(rèn)自己是有過心動的，更不敢讓他知道這份心動其實(shí)從初見他那天起就開始了。

我索性閉上眼睛。

任他動作。

沒想到等了一會，孩子卻沒動作。我這才睜開眼，看到方岷竟然又泫然欲泣的模樣。

他扯了扯我的衣角，問，施老師，你......認(rèn)真的嗎？

我沒答話，就聽見他又問，你喜不喜歡我？

“喜歡”“愛”一類的話我是從未說出口過的。

我總覺得，這件事不需要拿著大喇叭喊，只要是有心人，怎么會在細(xì)節(jié)里發(fā)現(xiàn)不了愛？可偏偏方岷就是個愛聽大喇叭的，巴不得昭告世界才好，連連問了好多聲。

“方岷，錯過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

我被鬧得沒法，只好放出狠話。

他肯定是被嚇到了，立刻收了聲，一把把我抱進(jìn)懷里。那動作還帶著些遲疑，好像不敢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