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傲，原本覺得自己無所不能?？墒撬X得，他覺得那即使是他女兒，她也不會認(rèn)他的……她瞧不起他這個蠻族人吧？就如他昔日妻子決絕地走向火海中一樣。

寧可赴死，也不與他同行。

“眼下是最好的機(jī)會啊。翁主與您分離多年，自然對您生疏。然只要您好好地疼愛她，父女之間，有什么過不去的坎兒呢？”

但是她離開了大楚，她就不是舞陽翁主了。

阿斯蘭心知肚明，這些人打的主意啊，恐怕是用他來對付長公主夫妻的。他心中想，打得好，打得妙！就該殺了他們夫妻！

但是如果那是他女兒，他女兒真的活著……如果他真的看她女兒第一面，就能認(rèn)出來她與自己相似的面孔……那么，她現(xiàn)今的所有，都是長公主夫妻給予的。什么父母啊，什么名字啊，什么封號啊……全是依賴那對夫妻。

如果這些都沒有了，他可憐的女兒，要怎么辦呢？

他不知道她與她母親像不像，不知道她是堅強(qiáng)，還是柔弱?？墒侨绻粢坏螠I，如果她露出一丁點兒迷茫的表情，他都會心痛。

他不想她失去一切。

他已經(jīng)失去了很多了，他小心又謹(jǐn)慎，他沒有做好準(zhǔn)備……

阿斯蘭從雨里爬起來，沒有再走，而是靠著墻坐下，出神地去看雨簾，看黑夜。

他女兒嗎……

他心中發(fā)抖，一遍遍地跟自己確認(rèn)。

他在黑暗中獨行太久了，他殺人也殺己。每一次多殺一個人，就在心里再殺自己一遍。他如此悍勇，其實也在赴死。他多希望自己能早點死，早點去追她們母女二人。他想保護(hù)她們，想她們不要再如在塵世般這樣受苦……然而他女兒沒死……

阿斯蘭微微露出笑。

黑暗中，仿有光照入。

那個女兒啊……她就像是他的光、他的希望一樣，他真想、真恨不得立刻去看她，去陪她……他再不會重復(fù)當(dāng)年的錯誤了，再不會讓她如她母親那般夾在兩國中間為難……他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么對一個女孩兒好。他想自己這么兇巴巴的，還殺了那么多大楚人，她會不會害怕他。

他的女兒已經(jīng)十八歲了……

他也知道怎么討女郎歡心。然而對待妻子，和對待女兒，肯定是不一樣的……

次日天晴，蠻族人暫住的府宅中，眾人忙碌中，見左大都尉阿斯蘭神清氣爽地從府外回來。依舊面具覆臉，卻已經(jīng)換了身衣服，干凈又清爽。阿斯蘭打個響指，眾人畏懼他，也就乃顏過來附耳。

阿斯蘭說：“別讓人知道，我去一趟長安……”

不等他說完，乃顏低聲打斷，“您不能去長安！今早收到消息，墨盒的叛亂被解決了。墨盒新來了個領(lǐng)頭的，比之前那幾任都有本事。三言兩語就蠱惑烏桓人和大楚聯(lián)合，趁您不在，破了蠻族好幾處城池。大王震怒，連夜傳令給您。但您不在那里！大家不敢告訴大王，只好偷偷把信傳到這邊來……算起來這已經(jīng)是五天前的消息了！不知道墨盒現(xiàn)在怎么樣了！”

阿斯蘭：“……”

他詫異：“墨盒那么亂的地方，叛亂都能被解決？新來的領(lǐng)頭是是誰？查出什么資料了沒？大楚居然還有能打仗的人？”

戰(zhàn)事一起，阿斯蘭的心思就放到了正事上，皺起了眉。他一邊與乃顏談?wù)搼?zhàn)事，一邊往屋中走去，抬手示意更多的人跟著自己進(jìn)屋。面對阿斯蘭的問題，乃顏很羞愧很迷茫，“我們留在墨盒的細(xì)作都被挑出來殺了，人頭還給送回咱們那里示威了……那領(lǐng)頭的不知道是誰，將軍明明是韓卿，但我們已經(jīng)悄悄殺了韓卿啊。按說墨盒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首領(lǐng)了……也沒劫下來過長安的消息……沒聽說墨盒有新首領(lǐng)上任啊……”

阿斯蘭長眉揚(yáng)起。

一聽之下，他便生了興趣。

他馬上生涯這么多年，最高興的就是棋逢對手。摸不清套路的敵人他才最喜歡，最想挫挫對方的氣焰。想他阿斯蘭打仗這么多年，多少天才人物死于他手中。他倒要看看這個能堅持多久……

阿斯蘭吩咐：“立刻出發(fā)回去墨盒！阿卜杜爾他這里的爛攤子，咱們不給他收拾了！等著他自己頭疼去吧！”

阿卜杜爾賣了他，跟大楚談判，還讓他去長安認(rèn)什么翁主……阿斯蘭呵呵笑，他現(xiàn)在拒絕了，騎上馬就走了。剩下的事，自然夠阿卜杜爾喝一茶壺了！讓這個傻子算計自己……自己豈是阿卜杜爾能算計的？

蠻族騎兵們一早得到消息，就做好立刻回墨盒的準(zhǔn)備了。他們的大都尉殺性極重，哪有仗打，就去哪里。如今自己的地盤中出了事，自己的權(quán)威被挑戰(zhàn)，左大都尉怎么可能忍得了？必然會殺回去！

眾人摩拳擦掌，血液急竄，準(zhǔn)備回去大干一場！

眾人忙碌著返回墨盒的事，阿斯蘭走一半，忽然想到一張面孔——那晚與自己撞了一次又一次的少年郎君。

他心中起疑，心想這般人物，怎么在并州一點消息都沒聽到？而且再沒碰上過？

“大都尉？”乃顏看他停住不走，詢問道。

阿斯蘭回過神，低聲吩咐乃顏，“你又不會打仗，就不用跟著我們走了。我現(xiàn)在交給你一個新任務(wù)——大楚那幫混人不知道搞什么，我不相信他們的話，不會上他們的當(dāng)。你親自去長安一趟，調(diào)查那位舞陽翁主，到底是不是我女兒。如果是的話，你也別輕舉妄動。你好好躲在背光處，保護(hù)好她。一旦有人對她不好，你就出手。然后偷偷遞消息給我……越多越好。我要知道我女兒的一切消息！每天吃幾頓飯每頓吃什么，這種細(xì)節(jié)我都要知道?！?/br>
乃顏應(yīng)了。

阿斯蘭走遠(yuǎn)兩步，又折了回來，“你再試試能不能打入內(nèi)部去。當(dāng)個貼身護(hù)衛(wèi)什么的保護(hù)我女兒……”

乃顏：“……一個翁主，身邊人都是篩選過的。我怎么當(dāng)?shù)蒙腺N身護(hù)衛(wèi)？”

阿斯蘭鄙夷看他一眼，沒想到有人笨成這樣，這都要他教。然他興致勃勃，對方又可能是他女兒，連帶他看乃顏目光都溫和了一些，唯恐乃顏冒犯他女兒。他搭住青年的肩，與他嘀嘀咕咕，“你這樣這樣……再這樣這樣……”

有騎兵從外過來，看到他們二人湊在一起說話，問道，“左大都尉，時辰差不多了，還不走嗎？”

左大都尉冷眼看他，嚇得他摔下臺階去。而左大都尉正義凜然——“別吵。我與乃顏商議軍事，你們都滾遠(yuǎn)點別打擾。”

“……是！”應(yīng)聲齊響如雷，嚇住了又來說服阿斯蘭認(rèn)回女兒的大楚一眾人。

第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