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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顧景仁死后,顧家的產(chǎn)業(yè)通過一些明里暗里的手段,已徹底變成了他的,日本人那邊,也早已經(jīng)打點妥帖。憑他的頭腦,沒有什么是做不到的。他托起擱在浴池邊的酒杯,呷了一小口酒,卻沒能將那一種莫名的煩躁感壓制下去。傳來三聲輕輕的叩門聲。他微側(cè)過頭,瞇著眼看了一眼門邊。在氤氳的水霧里,少年像以往一樣輕輕帶上門,微垂著頭謙恭地走進來。他的人又放松下來。小啞巴是他多年來指定的搓澡工,不為別的,只因為他是啞巴,所以使他覺得安全。他閉了眼。經(jīng)過長時間的浸泡,皮膚的感覺已經(jīng)有些遲鈍,然而當(dāng)那只手觸到他的后頸時,他還是極敏銳地察覺出了不對。不是啞巴。在脖子要被掐住的前一秒,那只手已被他反扭住,他回過頭,正對上少年仇恨的眼睛。他認出來,是從前跟在顧家那個小婊子身邊的那個男孩兒。那小婊子,只是他所折磨過的女人里,很平常的一個。因那與生俱來畸形衰弱的下身,所以使得他對于女人,總是有種微妙的毀壞欲。這時候,他認出來他,也還沒察覺到死亡的威脅,甚至覺得這件事情是少見的有趣。反扭住了他的手,把少年的頭用力地按到水池里,到他快要窒息時,再拎出來,嘲弄地笑問他,“愛上她了?特意尋來為她報仇?”少年吐出兩口水,沒有答,眼睛淡冷地盯著他那畸形的下身。察覺出他眼里的輕蔑,他立即被那種嗜血的狂躁控制住,一把抓住少年的頭發(fā),把他的頭放到地上沒命地磕,血從他的額際流淌下來,少年的眼睛慢慢地渙散。這時,他才放開他,抱著手,欣賞待宰羔羊般居高臨下地俯看他,“不是想報仇嗎?怎么不動了?”少年平靜地倒在地上,依然沒有答話。他伸了腳,又朝他的身上狠狠踹過去,就在這一瞬間,腳竟被奄奄一息的少年死死抱住,一時恍惚失了平衡,竟又被他反撂在地上,不給他爬起來的時間,少年迅速地騎到他身上,兩只手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脖子。他沒想到,看起來單薄瘦弱的少年,在這滿腔仇恨的催化下,氣力大得幾乎是要把他的脖子活生生扭斷。他全身的的血都涌到了臉上,像條垂死的魚一樣,兩只眼朝上翻起來,手和腳朝他身上不要命地胡亂招呼,本能地要喊叫,卻什么聲音也發(fā)不出來,到底還是不甘心就這樣死在這么個小鬼手上,使了吃奶的力氣,終于又被他掙脫,再一次把少年重重地撂在地上。經(jīng)過這一遭,他兩只眼睛的血管已全數(shù)爆裂開來,一把抓住他的脖子,幾乎要往死里去掐時,手卻忽然僵住不動了,整個人朝著邊上直直地倒塌下來。他用了最后的力氣轉(zhuǎn)過頭去。個子高挑的少年立在他們面前,面無表情地將一把刀從他的后背抽出。只看見一張沒有血色的臉,和一雙冷咧的眼。他又迅速補了幾刀。血如屠宰現(xiàn)場般淋漓地濺了滿地。他張大嘴,倒吸一口冷氣,瞳孔慢慢地擴散開來,四肢卻還在地上生理性地抽搐,他還想要笑,到底沒來得及,最后定格在臉上的,便是一個極度猙獰詭異的表情。*天色將明未明,離拂曉還有段時候。人們都在沉睡。萬籟俱寂。也是最冷的時候,就連吸進肺里的氣,好像都帶著冰碴。他們跑了幾步,少棠停下腳步,回頭對小暑道,“哪里都不能待了,分頭逃,碰運氣吧?!?/br>小暑點點頭。他心里很知道,如果沒有少棠,這件事情是絕對做不成的,而自己的命,也就擱淺在了這一晚。跟蹤姓李的,是他提出來的,而混進他常去的澡堂里當(dāng)雜工的計劃,也是他想出來的,唯一沒有想到的,是姓李的生理缺陷,反過來幫了他們一把。卻沒等他說出來一個“謝”字,少棠笑了笑,已經(jīng)頭也不回地轉(zhuǎn)身走遠了。他的心里發(fā)酸,只有對著那越來越遠的瘦削身影,在心里輕聲念,再會。再會。*半邊天已經(jīng)被血紅的朝陽染紅,半邊的天卻還是暗的。頭上的傷口已經(jīng)在冷風(fēng)里凝結(jié)了,也不再感覺到疼痛,但大約失的血有點多,每走一步,腳下都軟綿綿的,后腦勺嗡嗡作響,好像隨時要昏過去,然而卻又是極興奮,每呼一口氣,血液都要翻涌著沖破血管。跌跌撞撞的,不知道跑了多少遠,到了什么地方,小暑終于歪歪扭扭地倒在了一處雜草堆里,四周橫七豎八都是炮彈的碎屑,泥土里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蟲子在爬來爬去,尖銳的草葉扎在臉上,露水又冰又涼。這樣安靜地靠著,他忽然又不再動了,好像找到了安棲的港灣。將要睡過去時,他驀然間想到,也許,終于算是為她做了一件事,便忍不住開心地笑起來,笑了一會兒,又有熱熱的東西順著眼角邊劃落下來。再然后,便沒了全部知覺。第六十九章荼蘼(一)不曉得是在什么地方,天像水洗過一樣藍得透明,底下是望不到邊際的一大片草地,綠得不真實,地毯似的。她背對了他,裊裊婷婷地走在前面,身上是件輕薄的衣衫,人也浮在輕紗般飄渺的日光里,虛虛晃晃的,一回頭,是個皓齒明眸的笑臉。他想,是夢。要么,是他已經(jīng)死了。的確是夢。小暑緩緩地睜開眼,一下子被太陽透過門簾的光刺到,不由得拿手去擋了一下。好容易適應(yīng)了光線,才能夠去環(huán)視四周。是間小小的舊屋,四壁空空,只看見一些細小的粉塵一上一下地卷在門口泛白的日光里。他是躺在一張窄窄的木板床上,身蓋了層嚴嚴實實的冬被。搖搖晃晃地起來,手摸到頭上一圈包好的繃帶,慢慢走到門邊去,用力拉開門簾。冬日干凈透明的陽光撲面而來,一個家常的小院映入眼簾。這時節(jié),樹和草都已稀稀疏疏地泛了黃,幾只麻雀在輕快地飛來跳去,細繩上晾著的衣裳還在往下滴水。一個小姑娘在太陽底下一下下地跳繩。大概他拉門簾時發(fā)出了聲響,她很快的停了下來,卷起繩,轉(zhuǎn)回頭三步并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