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75
墻壁睡了過去。一夜幾乎無夢,直到天亮,他才被凍醒過來。少棠早已起來了,背對了他站在門邊,像是要出去的樣子,聽見了響動,便回了頭,淡淡地問,“你先留這里?”雖是詢問,他卻不等小暑答,已從口袋里拿出一個東西扔給了他。小暑接過,是一把鑰匙,銅制表面已有斑駁的銹跡,拴鑰匙的紅繩也磨得粗糙不堪,上面歪歪扭扭地刻了一個“英”字。大約從前是白少英的東西。他抓著鑰匙,要想說什么,少棠卻已經(jīng)走了出去,“砰”一聲地關(guān)了門。*十一月份的雨落盡了,轉(zhuǎn)晴的時候,也是漫漫隆冬的開始。這是一段最稀里糊涂的日子,因為是沒有目標(biāo)。留在這徒剩了一個空殼的白家,餓了,就四處亂翻,抓到什么就拿起來吃,少棠吃,他也跟著一起吃,發(fā)霉的餅干,過期的罐頭,幾乎來者不拒,肚子成了個垃圾桶。冷了,便翻出不知道多久沒有晾曬過的被子來蓋,僵硬地蜷縮著,反正最后總會慢慢地睡著。也并不是有意要虐待自己,不過是誰都沒有心思去好好安生。他仍是每天都出去尋她,沒有什么規(guī)律和條理,無非從這一條街走到那一條街,從日出一直走到天擦黑,足足半個多月,幾乎把整個上海灘都走過了一遍,結(jié)果總是一樣。他心里也隱隱地知道,也許,她是故意不讓自己找到。又也許,是永遠也尋不到她了。這念頭從來只是他的腦子里一閃而過,根本不能夠去細想。他總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只要還能夠每天每天地找,就還沒有完全喪失希望。少棠也每天出去,卻并不同他一起,沒有人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他的慣性總是沉默,他的心也是個迷。他們像是兩只在獵人的槍下僥幸活下來的幼獸,落了單,沒有去處,也尋不到歸路,便不得不相依為命地呆在一起。當(dāng)某種絕望到達頂點的時候,更不免犄角對犄角地沖撞起來。那一天,從清早起,就綿延不絕地下著又冷又冰的雨夾雪,黃昏時,小暑從外面一無所獲地回來。沒有生火的屋子并不比外面暖多少。他用冷水洗了一把臉,瞥見鏡子里的少年,灰頭土臉,眼窩深深地下陷,不過是半個多月的時間,看起來卻也幾乎沒有什么人樣了。他想到,要是她看見了,一定會帶著笑嫌棄地罵他,“你這死小鬼,怎么變得這么難看,離我遠點兒。”可是,她又為什么要走。他呆滯地立在水池邊。好像這時,他才剛剛明白過來,她所說的“歧路”是什么意思,原來不單是條不好的路,更是條永遠都回不了頭的路。他又無可抑制地恨起她來。他不想哭,只有把自己的拳頭塞進嘴里,用上下兩排牙齒用力地抵住了。這時候,忽地聽見一聲輕蔑的冷哼,他回頭去,看見少棠抱著手臂冷眼地看著他,“其實,就算找到了她,你不能夠保護她,她一樣會走。女人都是這樣。”小暑聽到自己兩排牙齒咬起來的聲音,勉強地擠出三個字,“你不懂。”少棠又是冷笑了一聲,“我不懂,還是你不懂?還不明白么?都是你太沒用,她才會走?!?/br>大約是被說中了心思,有一瞬間,他握緊了手,什么話也回不出來,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抬起頭盯住他,一字一頓地問,“你恨。為什么只是說說,為什么不想辦法報仇?你的家里人就要這么白死嗎?”少棠的眸色慢慢加深,兩個人就如仇人般的對峙著。這一些日子,誰的胸腔里都有一團說不出來的怨忿,于是都迫不及待地把對方當(dāng)成了一個發(fā)泄的對象,記不清彼此說了多少刺激對方的話,一句更比一句刻毒和尖銳,到最后幾乎是故意要把彼此那些不可碰觸的軟肋往死里去踐踏。再后來,是誰先動手的,也記不清楚了,只知道再回神時,已經(jīng)像兩個紅了眼的瘋子般不要命地扭打在了一起。忽然一聲悶響,小暑的頭重重地磕到了桌角,殷紅的血緩慢地流淌下來,他終于不再動。少棠清醒過來,翻箱倒柜地尋出一塊紗布遞給他。小暑一言不發(fā)地接過,隨手按在流血的地方,從地上慢慢地起來,慢了半拍似的一步步地朝著門邊走。混亂過后,屋子里都是一股鐵銹般的血腥氣。少棠看著他開了門走出去,恍恍惚惚地站了一會兒,最終回到桌前坐下,失了所有力氣般地把頭擱到桌上。他總不愿接受現(xiàn)實,所以每天都要出去沒有目的地亂晃一圈,在回到家里時,總還存著一些妄想,姆媽會像往常一樣過來開門,男人在廚房間里忙,少英在鬧來鬧去。當(dāng)妄想逐漸破滅,不得不從虛妄的夢里回到現(xiàn)實,隨之而來的則是更深的絕望和空虛。只有徹底失掉了,才能明白,從前的日子有多好。屋子里安靜了一會兒,忽然又傳來開門的聲音,隨后是腳步聲,他抬起頭,卻看見小暑又折了回來,紗布已經(jīng)被他扔了,他的頭上還在流血,手里卻緊緊攥著一份被雨水打濕了的報紙。他攥著這份報紙慢慢地走到他的面前,“我要做件事?!?/br>少棠掃了眼,正對著他的那版上,是一個男人笑容可掬的相片,底下配了一些文字,他向來對于這些時政不太關(guān)注,單單是知道這個人姓李,好像是個什么大亨,可能和日本人也有勾結(jié)。這種人多的是,這又怎么樣。小暑的手卻死死地掐著那張相片,那張被凍雨浸得濕漉漉的笑臉很快被他捏得稀爛。*一直浸泡到身上的皮膚都起了皺,他才懶洋洋地從溫暖的水池里起來。浮出水面的男性軀體幾乎無懈可擊,肩,腰,腿,全都肌理分明,沒有一絲多余的贅rou,這是精心鍛煉和保養(yǎng)下的產(chǎn)物。他的視線移到到腿間,即使并沒有戴眼鏡,那個丑陋的器官依舊刺痛了他的眼睛——甚至比不上初生的孩童,確切地說,這只是一截小指般毫無起色的rou芽。與這具完美的身軀相配合起來,帶有一種荒謬的滑稽感。連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兩聲,然后才緩緩地在浴池的邊沿坐下。溫暖的水蒸氣能夠給予他安全感,這是少有的能夠全身心放松的時候。然而今天,不知道為什么,他卻始終放松不下來,太陽xue那里似乎總有一根血管在突突地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