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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夜，蘇汶英來了。

    她喜好端莊的長裙和高跟鞋，講話從表情到姿態(tài)都滴水不漏，就連腳步都是傲慢且氣定神閑。端著餐盤下樓，輕輕提著長裙衣擺，妝容精致，生怕人看不出來她是特地趕來的。

    昏暗腐臭的地下室，緊密挨著的幾個巨大的狗籠，重金定制，全球限量。其中一個在往后相當長的時間內(nèi)基本刻上了Andrew幾個字母。

    而她湊近，蹲下，裙擺挨著地板劃過，她也不在意，盯著籠子里的男生看。男生半裸著坐在籠子里，他緊閉雙眼，半靠著。胳膊肩膀鞭痕遍布，上過藥，依舊綻開rou縫。她皺著眉，透過他單薄的衣衫似乎都能看出來這個男生排排肋骨組成的身體。他瘦，但肌rou相當緊實，胳膊腿長且勻稱，蘇汶英最愛他這張臉和他渾身上下死氣沉沉的那股氣。

    他聽到她細細柔柔的聲音傳來，喊Andrew，你睡了嗎？

    而他不理，她也不氣餒，會接著講話，其實你聽父親的話，他舍不得收拾你的。

    隔著鐵欄桿，他緩慢睜開眼睛盯她，她把盤子從下邊塞進來，輕哄著讓他吃，沒有人知道我來了，你只管吃好了。

    昏黃的燈泡在頭頂照著，他看著眼前這個女人，她明明笑的這么溫婉，而他卻從心里覺得惡心。

    她從不會讓他的噩夢落空。

    唇瓣干裂，他動了動，腳腕的鐵鏈嘩啦啦響。湊近，他端起盤子，一口一口夾菜。

    吃慢些...她遞來紙巾給他。

    她表現(xiàn)的像是從不在乎他有多臟，或多落魄，姿態(tài)擺的很正，向他表明一個道理：我就是來接濟你的，你要懂得感恩。

    蘇汶英誠心誠意捧著飯碗喂他，眼神溫柔，姿態(tài)像是在喂一條狗。

    對于她來說，養(yǎng)人和養(yǎng)狗有異曲同工之妙。狗不聽話就先餓他幾天，再關(guān)他些許時間。等其饑腸轆轆渴望被拯救的時候，接著以一種款款降落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狗面前，要溫柔，要渴了續(xù)上水，餓了添碗飯。這樣寵物便會感恩戴德，把你當成主人，是救渡者。

    要是這樣的存在。

    而訓誡一個不聽話的男人，也需要這樣的方式。蘇汶英日日夜夜生存在蘇鎮(zhèn)黎的教導(dǎo)下，早被同化，他手下那些童子兵不都這樣訓出來的嗎？

    所謂飽暖思yin欲，她以為把他馴化，他就能往男女之歡這些方面考慮考慮的。就像是蘇斯，像是她救濟過的那些男人一樣，一個個把她當作救世主，愛她愛的要死。

    不是嗎？

    從八歲到二十歲，整整十二年。

    蘇容靳第一次被鎖進籠子的時候蘇汶英在，第一次被注射毒品的時候她也在，第一次殺人的時候她還在。

    他生命中每一個黑暗血腥恐怖且成為陰影的瞬間，她都是后續(xù)待發(fā)的第一人。在她眼里，蘇容靳就像是一個容器，乘著的都是她的愛。

    往后的時間，蘇容靳越來越冷血，以殺止殺，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迅速獸化，他越來越冷血強大，越來越喪失人性。卻像是劇毒，也讓她越來越瘋狂的愛他。她覺得他牛逼，帥，強大，站出去沒人再敢說他配不上她。

    蘇汶英花了二十年教會蘇容靳怎樣做一個有出息的狗。后來竭盡全力替他排除萬患，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在他身邊待的長久。

    可她忘了一件事兒，狗是不會愛人的，蘇容靳不愛她。

    ...

    也不是一開始就敢殺人。頭開始的時候還會緊張，到目標地之前會習慣性先抽一支煙，等待時機再迅速出擊。后來時間長了，手底下死的人一摞摞往上數(shù)，麻木不仁，到地半句廢話都懶得說，迅速解決收工。

    那是不知道他第幾次被派出去，當天一襲黑衣黑褲，戴黑帽，和蘇亞丁并排穿過燈紅酒綠的高檔會所走廊。到目的地門前，一人處理門口礙事兒的看門狗，直接推開門進去。那天恰恰巧是出好戲，包廂里相當yin靡，男男女女，五光十色的rou體，水煙和大麻燃出一片濃霧。而隔著這團濃霧，媚吟聲此起彼伏，女人們大多赤裸裸，或在男人身下，或跪在桌案前用xue釀酒給男人喝，還有玩的更過分的，吞藥或注射大劑量毒品，說是玩著更爽，最后大部分都被玩壞。

    當時蘇容靳進去的時候，里邊的男女都磕嗨了，坐上方位的男人正巧掐著一女人脖子叼著煙往人脖子動脈注射毒品，幾把還在里頭插著，只見女人在劇烈的幾聲尖叫后抽搐著癱倒在地上。男人覺得沒趣，玩死一個就撈來下一個。結(jié)果一個沒注意，不遠處立了一男人。

    他當時還沒從幻覺中醒過來，罵罵咧咧指著蘇容靳罵。反應(yīng)快的要跑，蘇容靳一槍下去，當場濺血。他緩緩抬頭，昏暗的燈光下，他帽下臉上沾了鮮紅的血。男人罵句不好，就要去拿槍，蘇容靳二話不說，邊走邊斃，胸部兩槍，腦袋一槍，滿室尖叫。

    蘇亞丁處理完外邊的人推開門進來時，十多個人已經(jīng)命喪黃泉。蘇容靳垂著眼皮，慢悠悠取下消音裝置，抽出一張紙擦槍身。蘇亞丁往一邊看了一眼，在一眾尸體中找到目標人物，割下其耳朵放入手提箱。耳邊突然一聲輕微的咔噠聲，他和蘇容靳對視一眼，后者剛?cè)∠率痔?，又不急不緩戴上?/br>
    蘇亞丁陰惻惻笑，一步一步走近廁所門，隔著門敲了兩下，我找到你咯...

    里邊沒動靜，他陸陸續(xù)續(xù)撂了幾句逗弄的話。蘇容靳已經(jīng)沒什么耐心了，他對著門鎖孔打了幾槍，門上的木屑崩起，在他眉梢劃了一道。然而已經(jīng)習慣了，每天面對的都是血，他已經(jīng)分不清血腥味究竟是別人的還是自己的。

    推開門，華麗的廁所里竟拴著一個女人。

    她脖子上腳腕上被栓上鏈子，嘴巴里含著口球，就這么被拴在門把手上。臉上遍布男人的jingye，尿液，下頭還塞著兩個巨大的震動棒。

    她顯然是恐懼，縮在角落里。紅綠燈光，音樂聲震耳欲聾，而耳邊咔噠一聲，男人的槍口直沖沖對著她的額頭。

    蘇亞丁垂眸望著她恐懼到絕望的神情，突然來了玩意。蹲在她身邊，長指撥弄她下體的震動棒，問她，?Por   qué   no   pides   perdón?（你為什么不求饒？）

    女人閉了閉眼，頂出口球，聲音嗡嗡從口間沖出。

    中文，去你媽的！狗娘養(yǎng)的老外！

    而蘇亞丁沒聽懂，他覺著沒趣，站起身，抵著她太陽xue，拉栓，送彈。

    而后手指按下一瞬，耳邊傳來蘇容靳的聲音。

    他收起槍，神色平平望過去，盯著地上這個女人，Se   lo   quedará   primero.（先留著她。）

    蘇亞丁不解，然而蘇容靳已經(jīng)收起槍往門外走。

    ?Dónde   está   jsep?（Jseph那邊呢？）

    門開門關(guān)，蘇容靳剛才的那就話就像是他憑空捏造一般，在混亂骯臟的包廂里逐漸消失不見...

    蘇亞丁只得作罷，把人帶上，兩槍打掉她脖子上的鏈子，問，?Tienes   suerte.   Cómo   te   lmas?（算你走運，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松一口氣，裸著身子從地上爬起來，抬眼看他。她撐著門板取出逼里的那些物件兒，看他，Mia.

    最后，他聽到她這么說。

    ...

    壞人該是蘇容靳這樣吧，眼神死氣沉沉的，殺人如麻，連眼皮子都不帶眨一下。

    其實也不是一直都牛逼，他也曾有過相當多的晦暗時刻。出任務(wù)時落了一人，人丟了，還是個條子。后來蘇宅來了幾個政府人員，請?zhí)K鎮(zhèn)黎進去喝茶。但奈何他勢力強大，硬是沒人敢動，在警局待了沒多久便出來了。那條子后來被蘇鎮(zhèn)黎請來蘇宅，頭開始還不愿開口，勢必幫救命恩人保一條命，結(jié)果嚴刑逼供不到一個小時便招供了。

    就是蘇容靳放的人，他眼睜睜看著他跑掉，槍舉了半天，沒動靜。

    事兒重，總得有人負責。蘇容靳向來敢作敢當，一根長鞭子，一下一下摔打在他背上，強制性要求他跪下。

    可惜蘇容靳這人骨頭硬，他脊背挺直，背部彰顯身份的紋身被鞭撻的看不出形狀，血rou模糊。辣椒水一桶桶潑上去，他幾乎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然而可蘇鎮(zhèn)黎這人并不按游戲規(guī)則走。蘇容靳因鞭傷昏迷，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蘇鎮(zhèn)黎見他尋死心切，并無恐懼的打算，便喊來蘇容靳的隊友，是一緬甸人。他派人將其用鐵鉤穿過鎖骨，栓吊在蘇宅后院訓練場上。就像是供人玩弄的寵物，緬甸男孩脖子動脈血管被注射大劑量可卡因被掛了一天一夜。蘇容靳拖著一身傷趕去的時候，人已經(jīng)只剩一口氣了。脊椎骨和內(nèi)臟損傷嚴重，呼吸不上來。

    見他趕來，男孩cao著不流利的中文，口鼻出血，硬生生擠出一股笑，喊蘇容靳，哥。

    蘇容靳撐著他脖子，半句話說不出來。

    而他望著蘇容靳，張著嘴巴，唇瓣蠕動，粘稠的鮮血落他手上，蘇容靳被燙到一般，他抖動著手臂，看著他，卻聽不清他念什么。

    聽不清他念什么。

    只知道男孩兒眼神相當渴求活著，他把他當兄弟，冷血無情的訓練場里只有他誠心誠意和他交好。喊他哥，讓他教他念中文，總也學不會。

    細小的音節(jié)，一遍遍念叨著。

    然后那些翻動的唇，恐懼死亡的眼，瘋狂流動的血，突然戛然而止。

    蘇容靳攥著他手臂，把他的慘狀一絲不茍記進腦海里。往后的好多年，他每每想起那張臉，都能從夢中驚醒。滿腦袋都是男孩遍布血的臉，笑著，渴望活著的眼神望著他，然后喊他哥。死亡前的一瞬間，還淌著血，念叨著，你，活著。

    那會兒蘇容靳也就十五六歲吧。

    他渴求過被拯救，于是甘愿以生命換回好人的幫助，然而第一次，害的教父失去生命。第二次，害的自己的兄弟暴尸街頭。

    佛渡好人不渡惡人。

    他已是如此骯臟。

    往后的日子，他戴上了手套，可卡因換成了薄荷糖，得活著，仇還要報不是嗎？

    包廂里的男人換成了他，衣冠楚楚，做著正經(jīng)生意，窩在上方位，搖晃著手里的酒杯，冰塊兒碰壁叮咣響。

    就只是坐著，一言不發(fā)，就相當有吸引力。

    眉梢的傷疤平添幾分男人的硬朗，他帥的可怕。

    手邊的乙方慣例來性賄賂，跟前屏幕里放著音樂，桌上女人掰著腿唱歌，對著他拋媚眼。幾個達官顯貴懷里的妞兒都特羨慕，能跟蘇容靳睡一覺，估計得升天。

    她們坐在別的男人懷里，含著jiba，吞著臀rou，或者唇齒交纏，卻情不自禁望著他的方向。

    男人長的帥，唇峰明顯，五官極具邊界感。身材又好，個子高大，肌rou精又不夸張，恰到好處，手長腳長，關(guān)節(jié)都比身邊這些老男人要精致些。骨骼肌rou伴著經(jīng)管脈絡(luò)的姿態(tài)都相當霸道，眉目總是蹙著一股陰沉之氣，眼神平平探來，都特別有殺傷力。

    看久了就饞，羨慕他跟前的女伴，恨不得把他褲襠下沉睡的那一大坨掏出來含一含。

    女人總也是如此，愛美，自然愛美男。聽聞蘇容靳的妻子相當心狠手辣，被送上他床的所有女人下場都慘。稍微聰明一些的女人懂得避嫌，側(cè)面接近，如若不成便算了，總不愿搭上一條性命。笨女人還幻想著有朝一日能勾搭上，哪怕只是被壓著cao一頓也稱，這樣的男人，做起來一定很爽。就如同他腳上的黑色僧侶皮鞋，單調(diào)乏味樸素低調(diào)，穿在他腳上，配著他腕骨的走勢，就顯得特別sao。

    蘇容靳如是，越發(fā)強大，是玉，是去點即為王。

    但沒人知道，男人滿身瘡痍，悖逆輕浮，近乎橫暴偏執(zhí)如惡獸，他執(zhí)念重，無法拋掉過去，日日夜夜被過去過錯牽絆。

    滿身的瘡痍和骯臟被時光和邪惡掩蓋，他不成人形...

    他不成人形，魂rou分離，三魂六魄飄蕩在哥倫比亞上空。

    生而為人，死后卻要被世俗鞭撻。

    他不敢想，日日夜夜找不見方向，空洞乏味，苦痛常常相伴。蘇汶英愈發(fā)忌憚于他的手段，眼神是愛慕伴著恐懼。

    愛是最恐怖的詛咒。

    愛而不得亦是。

    蘇汶英最后一次見到蘇容靳，是在雨水連綿不休的英倫小城，灰色石板路常年潮濕。

    那里風水養(yǎng)人，天際線在曼妙瑰麗的色彩中詭譎又美麗。

    男人穿著長風衣，背對她，望著河景抽了支煙。

    那是她想方設(shè)法得到的丈夫，他不曾碰過她，甚至懶得看她一眼。眉目中總透著死氣，像是失去了靈魂。

    靈rou分離，大抵是痛哭的。

    而他常年與此相伴，轉(zhuǎn)過身看她的時候，那個側(cè)臉在金燦燦的夕陽下美極了，卻一丁點都不溫柔。他從不對她溫柔。

    時間越長，越覺得他是個怪物。

    是個無欲無求又兇狠殘暴的怪物。

    而他看過來的那個眼神，微勾唇，笑著滾出一骨碌煙。

    只是有點可惜。

    有點可惜...

    蘇容靳已經(jīng)忘記作為一個人是什么感覺了。

    ...

    昏黑的臥室，泛起弄弄的消毒水味。

    蘇容靳渾身都是汗，胸口脹痛，血管里似乎被螞蟻啃噬。

    而他猛地轉(zhuǎn)過身，身邊窩著一個女人。

    她還在。

    松一口氣。

    他單臂攬住她，健碩的肩膀蹭著她的下巴。

    好受了些。

    他緩慢吐息，胸膛貼著她的背，在nongnong的纏綿過后的味道中感受到了平靜。

    他想要一把刀，一個鐵鏈，一個贖回靈魂的碼牌。

    為鬼為域，殺人如麻，靈魂腐爛。

    他以為自己永遠不會愛了。

    直到有一天，那個女人出現(xiàn)。她會蹲在地上耍賴，會狂妄自大掂著槍打靶，會汗涔涔吻他，會媚眼如絲蹲在他腿下。

    然后喊他蘇蘇，探出一掌，冰冷柔軟，穩(wěn)穩(wěn)接住他的罪惡。

    她不嫌他靈魂腐爛骯臟，和他一并承受世俗的摒棄。

    說她壞，又說，只好和你一樣壞了唄。

    捧他臉，再說是他的寶貝。

    那個女人沖他笑，紅著眼，發(fā)絲凌亂在風中。

    他只是看著她，心就會碎。

    ...

    ...

    ...

    最后一句，他只是看著她，心就會碎。當然也不是字面上的那個意思。之前有提到過，蘇蘇說，他想滋長出一個心臟去愛阿星。其實這句話就是結(jié)果。

    而這一章我想表達的就是：佛不渡你，我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