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40
王埕從車子里下來,站在車門前看著她目送童童上樓,后看過來,平靜的目光在他臉上停滯幾秒,后抬步走來。 她路過他身邊,卻沒停下,而往花園的小道走。 雖然她沒喊他,但他知道她的意思是換個地兒說話。 走了沒多遠,她停下,轉(zhuǎn)身,目光如箭一般望著他,冷笑,你什么意思? 王埕往前走了一步,她眸光便斜到他腳上,眼底威脅的意味很濃。他便不再往前,站在離她兩米多遠的地方,我等了你一天,總算把你等到了。 沈扶星冷哼一聲,反譏,等我?確定不是監(jiān)視我? 王埕唇瓣蠕動,像是要說些什么,然而更快的,沈扶星一把匕首抵過去,直沖沖頂上他脖子,我早警告過你了,別他媽的接近我的人!你們敢把他們扯進去試試! 她說這話的時候,嗓音些許扭曲,是因為極度壓制憤怒造成的。 然而王埕卻只是愣了一秒,后變了腔調(diào),問,你這是第二次用刀抵著我了吧。 如果你動了我的人,還會有第三次。 但沒第四次了王埕。沈扶星手臂一頂,強迫他仰起脖子,我這是最后一次給你機會,滾回去跟你的上級說清楚,從我這兒你們什么都不可能撈著。而你們?nèi)绻堑眉づ?,下場比一定比上次槍?zhàn)慘,我會讓你們?yōu)槟銈兊挠薮栏冻龃鷥r。 王埕被她猛地松開,身體后跌兩步,他看著她冷若寒冰的側(cè)臉,沉默良久。不管你信不信,我的初衷并不是傷害你。而關(guān)于上次那件事...我很抱歉。 對不起... 但其實抱歉的作用并不大,因為沈扶星并不在乎他的抱歉。 他是正義的警察,而她是什么?一個為了利益和私信走上歧途的人渣。 警察抓壞人,天經(jīng)地義。 所以干嘛道歉啊,對不起這三個字,在末路窮途的壞女人面前根本沒有半點價值。不過是三個字,一句廢話,和簡簡單單的一個悲傷的眼神。 僅此而已。 沈扶星無視他的道歉,只問自己想知道的,你們的人查到哪一步了? 你猜啊?他又回到了剛認識她的那個狀態(tài)。該知道的,一樣不會落。 你敢動他們一根汗毛,我就廢了你們一整個組織。她冷冷望著他,殺氣很重,不信你試試。 你靠什么和政府作對?王埕反譏,靠蘇容靳嗎?你難道只有這本事嗎? 而沈扶星卻不認同他的話,你們這些好人,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強行把名頭安裝到別人身上。 我想弄死你們這些人,根本用不上蘇容靳。今天我能用刀頂你脖子,明天我就能一槍斃了你,后天我就能一炸彈炸掉你們的老巢...我說到做到! 她氣勢很強大,此刻的眼神一瞬不瞬地往外散著冷意。神情嚴肅,她在告訴他自己究竟多嚴肅。 王埕噤聲。雖然不想承認,也必須得承認,蘇容靳是比自己牛逼多了。他比他們要早得多意識到療養(yǎng)院這邊的問題,所以在方亭琛派人監(jiān)視她們之前,蘇容靳早就布好了局。他們損失慘重,到現(xiàn)在還是處于什么都沒撈著的狀態(tài)。 但他不想告訴她,因為這世界上不會有女人能抵得住蘇容靳這樣牛逼強大的人的庇護。 沈扶星剛下去的火氣噌地又上來,她瞪著他,聽他問,你非得跟蘇容靳對不對? 她冷笑,跟你有關(guān)系嗎? 為什么非得是他?王埕逼近,眼底有痛苦,他想不明白。這種想不明白已經(jīng)逐漸變成了一種執(zhí)念,他瘋狂的想要擁有她,卻又瘋狂的痛恨她的墮落。他傷害你那么多次,你為什么還要愛他? 沈扶星笑,這是我跟他的事情。 她低頭點了支煙,吹出去一口,透過煙霧望著他,你知不知道有種人,他自成一派,猖狂且自大,兇惡又殘暴;他喪盡天良,笑里藏刀,殺人如麻。他是個百分之百的純壞人。 但這個壞人對所有人都壞,卻獨獨把所有溫柔和愛都給了你。你恐懼什么他就殺掉什么,你弱小他就助你強大,他可以對所有人狠,卻把所有溫柔都給你。王警官,如果是你,你會不會被他降服? 王埕胸腔劇痛,他忍著,問出最后一絲執(zhí)念,這些,我也能給你。但你卻一直不給我機會,是你一直不給我機會! 愛一個好人,難道不比愛一個壞人更容易嗎?他咽不下這口氣。 沈扶星卻慢悠悠的把煙掐滅在一邊樹干,沖他笑。 你就當我是犯賤。 但只要是愛上蘇容靳的女人,該會和她一樣無法再愛上另一個人。 ... ... 沈扶星沒想接著跟他再掰扯,她現(xiàn)在腦子里很亂,暴躁和憤怒在胸腔里繞圈。亟須發(fā)泄出來。 昂首挺胸,她走的相當穩(wěn),鞋底敲石板地噠噠響。臨了,竟然連半個溫和的眼神都懶得給他。 原來離開一個與自己無關(guān)的人,一句再見都嫌浪費口舌。 他想起剛見到她那天,她穿一襲灰綠色吊帶禮服。風(fēng)姿搖曳,美不勝收。那天她憑計拿走了能拿捏他的證據(jù),紅唇媚眼,抽煙的姿態(tài)相當張揚。臨走前笑著轉(zhuǎn)過身的那個背影,實在是太美,以至于后來他再看什么樣的女人都只覺得無味。 他確實心思不夠端正,以至于從最開始兩個人的相識就是一場蓄謀已久的算計。然而她早早識破他的身份,讓他從最開始看她的眼神就開始長歪,警察證上邊的照片,他一板一眼,不茍言笑。然后跳脫出這張照片,變成了現(xiàn)在的王埕。放蕩不羈,花襯衫亮面外套,性趣廣泛,除了愛進出一些娛樂場所,還喜歡窩在卡座里看舞女露/逼唱歌聽,或一些扭腰插/肛的視頻、體液釀酒。名下大大小小港口數(shù)個。 外人瞧他,只當是背后有關(guān)系的浪蕩子弟。 可她一眼就把他認出來了。 警匪可共生,卻不能善終。 事已至此。他好像只能看著她搖曳著發(fā)梢,昂首挺胸,一點一點走出他的視線。 而那些沖他笑的場面,已經(jīng)模糊到像是他杜撰出來那般。 但其實她不知道。 其實方亭琛派人監(jiān)視那對母子的事情,他也是被隱瞞的人物之一。而自打他知道,就一刻都沒放松警惕。他做這些,其實不只是為了她,也是不希望無辜的人再受牽連。 而從現(xiàn)在開始。他需要做的,就是阻止一切錯誤的發(fā)生。這是他的職責(zé),是作為警察應(yīng)盡的義務(wù)。 卻不再是為了她。 / 醫(yī)院。 空氣悶得很。 蘇容靳剛出電梯便有人從一邊迎過來,鞠躬作揖,您來了。 他直接問,人呢。 那人便前方帶路,順著安靜的過道往里走。有個十多米的距離,停在一處病房前。 里邊很吵,一個女人嚷嚷著要見Andrew。而身邊人推門。 蘇容靳抬眼望過去,就看到跌坐在地板上被人困住的女人。她穿病號服,光腳,面色相當憔悴。而看到他的一瞬間,那女人飛快掙扎,喊他名字,Andrew! 她逃脫不了桎梏,唇瓣干裂蒼白,眼下一片淚痕。 在求饒。 蘇容靳卻面無表情,緩緩蹲在她面前,神色冷漠地扯了扯手套,嘴巴里嚼著薄荷糖。咔吧咔吧響。 怎么? 米婭目光空洞,失了往日的風(fēng)情。她咬牙切齒,眼眶發(fā)紅,蘇鎮(zhèn)黎這個畜生! 她罵完,開始一字一句跟他講,他拿孩子脅迫我,說只是用Helen受的一次罪換點兒東西。我當時真沒想要害她,我不知道他這能不顧你的面子下狠手。 蘇容靳面色平靜的聽她說,在聽到Helen這個名字的時候,心口顫了顫。 那你該去求Jseph。 如果有用的話,他也不會出爾反爾殺掉自己的孩子!米婭帶著哭腔,憤恨地攥進手掌。 而蘇容靳伸出手,從手邊的桌子上抽了張幫她紙擦掉嘴角的血,你求他都沒用,我也幫不了你。 你可以的!米婭瞬間攥住他衣袖,祈求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噙滿淚水的眼睛祈求著望他,Andrew!我求你!你知道他最忌憚的就是你! 蘇鎮(zhèn)黎是牛逼,只手遮天。然而他卻親手培養(yǎng)了一個比他更冷血的怪物,且更為兇狠強大。他現(xiàn)在越來越無法鎮(zhèn)得住蘇容靳了。他忌憚他,提防他。其實就是恐懼他。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的啊。 然而蘇容靳卻伸出手,輕飄飄拽了下一擺,起身,俯瞰她。 如果當初你沒抱那么多私心,我或許還能幫你求得一命。 蘇容靳仰頭,閉眼,滿腦袋都是當初沈扶星倒在桶里痛苦著流淚的模樣。 他作惡這么多年,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能親自將自己愛的女人塞進原料桶。 這比中槍穿孔更讓他覺得痛苦。 因為太痛苦了,所以不想饒了傷害她的人。 米婭勢力單薄,妄想母憑子貴,又沒想明白蘇鎮(zhèn)黎是個怎樣的魔鬼。他需要的不是血脈,而是財富,勢力,是甘心俯首稱臣的奴隸。 可她不知天高地厚,僥幸心太重。 種因得果。 他不動她,就是料到了蘇鎮(zhèn)黎會有這么一手。 而讓一個人痛苦的方式有很多,最痛的不過于親眼看著自己摯愛死在自己面前。 他嘗過了這個味道,得讓她嘗一遍。 一邊的保鏢見狀立刻明白了形勢,轉(zhuǎn)瞬間按住米婭,不顧她的癲狂將她捆上病床。 整個走廊嘶鳴著她痛哭的叫喊。 醫(yī)生和護士快速的跟著往手術(shù)室走,護士緊跟著問,怎么辦,氧氣機不夠用... 醫(yī)生跟著一頓,轉(zhuǎn)過去問壓制米婭的馬仔,等下還需要您簽一份協(xié)議,手術(shù)有一定的風(fēng)險,我們無法保證手術(shù)途中孕婦不會出問題。 而那馬仔冷颼颼望過去一眼,我有說要人活著出來嗎? 那醫(yī)生和護士跟著一愣,驚恐詫異地對視一眼。明白了。醫(yī)生為難幾下,這是蘇先生的意思? 是孕婦的意思。馬仔望著他,孕婦自暴自棄,在手術(shù)臺上沒能撐的過去... 然而這些對話,一字不拉落米婭的耳朵里。她嘶喊著,謾罵著,從蘇鎮(zhèn)黎到馬仔,挨個罵了個遍,而后被推入手術(shù)室。 門緊閉,耳根子總算是清凈了。 而蘇容靳從盒子里掏出根卷煙,沉默抽煙,幾秒后接到一通電話。他接完,眉宇染了焦急。 手術(shù)室門被推開,醫(yī)生走出來,輕頷首,望著蘇容靳,等待發(fā)令。 蘇容靳順手撈過外套套上,點點手術(shù)室,快速往外走,留她一命,等我處理。 醫(yī)生狂點頭,舒出一口氣。而馬仔不解望過來,蘇斯沖他比了個噓的姿勢,后者立刻閉嘴。 / 其實蘇容靳接到了一通電話。蘇亞丁打來的,說剛司機打來電話,說是沈扶星突然喊他把她送去工廠。 司機是個人精,跟蘇容靳這么些年了,看人臉色算是一絕。他瞧著沈扶星狀態(tài)不對,給待在工廠料理事情的蘇亞丁打過來電話。 蘇亞丁空出手抓緊時間趕到工廠車庫,看到的就是一臉煞氣的沈扶星,她像是遭受到了一些打擊,情緒跌到極點,眼眶紅,像是哭過,遍布紅血絲。 她下車的時候手里攥著個檔案袋,蘇亞丁勸了幾句,壓不住她,只好給蘇容靳打電話。 而蘇容靳一路飆車趕到工廠的時候,蘇亞丁已經(jīng)上前。他把鑰匙撂過去,開一路車,左邊肩膀這會兒特別難受。 找到沈扶星的時候她正在靶場大槍,情緒不好,打槍的姿勢壓根沒按他教的那樣走,一通亂掃,泄憤一般。 她外套就隨意丟在腳邊,白色的襯衫挽到小臂,她手相當熟練的扳動步槍,上膛,瞄準,射擊。他走過去的時候,她正跌撞著放下手里的赫克勒-科赫HK416,按上旁邊的另一把銀色勃朗寧。 這把輕,她轉(zhuǎn)動槍身扣彈夾,槍身在她指頭流利的轉(zhuǎn)了個干勁利落的轉(zhuǎn)兒。 緊接著,她喘著粗氣,雙手配合,同樣干凈利落的往靶心投去。 砰砰砰三槍。 蘇亞丁條件反射和身邊的人對視一眼。 這女人的姿勢到槍法,熟悉蘇容靳的人都知道是他帶的。雖然不太熟練,但這么幾個月里能出這樣的成績,也相當可以了。 只有蘇容靳能壓得住這個女人。 她身上那股勁兒,頂起來要人命,一般男人受不太住。 就連蘇亞丁都不敢輕易招惹她。 而蘇容靳從玻璃窗望著她背影,她瞄準,側(cè)臉的碎發(fā)掉下來一簇,些許黏在她紅唇上。而她極度的痛苦,像是遭受到了巨大的委屈。 在金燦燦的夕陽下,她是那么的孤獨,卻又如此的迷人。 蘇容靳看了一會兒,把她所有的神情望進眼睛里,揣摩她的情緒從何而起。 然后在她要換下一把槍的同時,他開門進去。莫桑比克射擊法。 我好像不是這么教你的吧。 對視。 他緩緩挑眉,攤開右手給她,過來。 沈扶星不動,身體停滯,望著他。 她望著他... 望著他的笑。 然后和檔案袋里那些凄慘的照片拼在一起。 他鼻腔里擠出一股氣,微蹙眉,手掌動了動,語氣卻下降,沈扶星。 來我這里。 而她,就是這會兒突然迸發(fā)出洶涌的委屈。她手里的勃朗寧被隨手丟一邊,眼眶發(fā)紅,四肢顫抖,骨關(guān)節(jié)和心臟砰砰跳動。然后幾個箭步,她重重撲過來,又穩(wěn)穩(wěn)落他懷里。 手臂圈上他脖子,他突然的擁抱迫使他悶哼一聲。 左肩的傷口被她的飛撲重重的撞了一下,疼,鉆心的疼。 他唇瓣都一瞬間煞白下來。 而她抱著他,抱著他的脖子,緊緊的抱住,生怕他消失不見一般。 他沒見過這樣的沈扶星。 一個,會在他懷里痛哭流涕的沈扶星。 此刻她和剛才那個打靶的女人又不一樣了,此刻她脆弱,埋在他脖子里的嘴巴冒出似有似無的啜泣。 他手指探過去,撫摸上她纖細的脊背,一下一下,從脊背劃到脖子,又到腦袋。其實他不知道她為什么哭。 但哭也成,他勉強受得住。 觸摸著她柔軟的發(fā)絲,他面無表情,眼神卻溫柔的不像話。 這個男人太過于狡猾。 也不問她怎么了,就抱她,吻她,然后聽她緩慢抽泣,表現(xiàn)得相當有耐心。 在她脆弱的時候,把耐心都給她。而等她開心了,沒心沒肺了,又一股腦把他的過去倒給她。 他沒問過她受不受得住,而他隱瞞的,一筆帶過的那些過去,那些經(jīng)歷。被綁架,被販賣,被鎖進狗籠,被欺凌,被迫吸毒。他只是一筆帶過,根本不給她發(fā)散思維的機會。 而他所隱瞞的,又讓她極度的痛苦。 太難過了。 太難過了蘇容靳。 狗籠里的那個孩子真的是你嗎? 你能不能搖搖頭? 我心要碎了。 但她沒說,她說不出來。 那些絮絮叨叨的詞語變成她痛哭的哽咽,她在他的懷里泣不成聲。 蘇容靳目光原始粗獷而又溫柔。 唇瓣慘白,肩膀劇痛。 但沒關(guān)系,她想抱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