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試讀)
二(試讀)
匡思敏的比賽安排在工作日,好在匡語湉只是個“可有可無”的音樂老師,尤其教的是初三年級,幾乎不費多少力氣,教語文的宋老師就樂呵呵地答應(yīng)了換課。 宋老師:“小匡啊,下周三是要去做什么?” 匡語湉站在辦公桌邊,說:“我meimei有比賽,去現(xiàn)場給她加油?!?/br> “什么比賽?” “籃球賽?!?/br> “女孩子打籃球賽?”宋老師推了推眼鏡,“這可有點稀奇?!?/br> 邊上一道稚嫩的童聲答道:“不稀奇,我也會打籃球,打得高高?!?/br> 說話的是宋老師的兒子,今年上四年級,有點皮,正拿著鋼鐵俠的模型在辦公室跑來跑去。 “我是男子漢,男子漢也會打籃球!” 宋老師擔(dān)心他撞到,皺著眉喊一聲當心,男孩就當沒聽見,繼續(xù)在不大的辦公室里跑來跑去,果不其然撞倒了一排檔案盒,跟多米諾骨牌似的,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宋老師頭疼得不行,罵了兩句。匡語湉笑了笑,彎下腰把滿地的盒子一個個撿起來,再放進儲物柜里。 宋老師:“下次再這么淘氣,你的手就別要了!” 小男孩啪嗒啪嗒跑遠,繞到辦公椅后,露出一雙圓圓的眼睛。 “不行,不能砍我的手手!”他護著自己的右手,左手比劃,“沒手的是怪物叔叔,我不能沒手手,我要手手!” 宋老師和匡語湉把檔案盒歸置好,走過去揪出他,“什么亂七八糟的?” 小男孩說:“就在門口,每天都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怪叔叔,一個沒有手的怪物叔叔?!?/br> 他右手垂下,有模有樣地晃蕩著,“我每次一走過去,他就走掉了,一定是要變身了?!?/br> 宋老師面沉如水,“什么有手沒手的怪物叔叔,你以后見到這些奇奇怪怪的陌生人不要上前去搭訕,聽見沒!” 小男孩訕訕地說哦。 宋老師長出口氣,瞪他兩眼,轉(zhuǎn)頭見到還站立著的匡語湉,忙招呼她過去。 “不是我說啊,現(xiàn)在真是什么人都有,小匡你也是,一個女孩子出門在外尤其得當心。像這種斷手斷腳的人,可憐歸可憐……”她聳聳肩,刻意壓低聲音,“防人之心不可無?!?/br> 匡語湉不置可否,垂下眼,說了句“謝謝”。 * 匡語湉原本想再找徐槿初談一談,但想了許久,也想不到和他還能談點什么。他們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少,現(xiàn)在去談,對他們來說都不是個好選擇。 回到家,才七點,外面天色都暗了。 孫郁可呼啦呼啦地吃著泡面,聽到動靜轉(zhuǎn)頭,看到是她,又轉(zhuǎn)了回去。 匡語湉脫了高跟靴,走到她身邊跟著盤腿坐下,“今晚怎么吃泡面?” “懶得出門。”孫郁可含著一口面,說話含糊不清,“天黑,外面不安全?!?/br> 她向來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匡語湉挑眉,“你還會怕?” 孫郁可把面擱在桌上,拿紙巾擦擦嘴,“我是不怕,但架不住人家嚇?!?/br> “誰嚇你了?” 孫郁可:“底下跳廣場舞的大媽帶來的孫子唄,成天和我說隔壁樓道里住了個怪人,就一只手,陰沉沉的,見誰都不笑,大媽說他可能是在逃通緝犯?!?/br> 匡語湉心里咯噔一下,莫名的,她想到了今天白天聽宋老師兒子說起的那個“沒有手的怪叔叔”。 泡面的香味縈繞在鼻間,她抽了抽鼻子,鬼使神差地轉(zhuǎn)頭看向窗外。 沿街的路燈閃著暖黃的光圈,一盞一盞亮著,給足歸人安全感,仿佛有它們陪伴,哪里都是回家的路。 匡語湉問她:“那個人,長的什么樣子?” “不知道,沒見過?!睂O郁可注意力都放在平板播放的劇上,隨口說:“通緝犯應(yīng)該長得都差不多吧,兇神惡煞或者賊眉鼠目的,沒大區(qū)別?!?/br> 匡語湉沉默不語。 等孫郁可的泡面吃完,她站起身,走到窗邊?;仪嗌奶炷幌?,塵世像被裹挾成了一個巨大的繭,來來往往的人都被困束在其中。 匡語湉抿了抿唇,深深地,重重地吐了口氣,拿著手機出門。 她憋著一口氣,沖到隔壁的樓道里,大步往上,很快跨越了幾層的臺階,來到了一扇門前。 那扇門鎖著,緊緊閉合,鎖上甚至生了斑斑銹紋,門上貼著一張黃色便利貼,用略顯潦草的字跡寫著一句話,依稀是“人口”、“聯(lián)系”等字樣。 匡語湉咬著唇,對著門輕聲喊:“寧凜?!?/br> 沒有任何應(yīng)答。 聲音在空曠的樓道里變成了有重量的實體,壓在她的心上,叫她喘不過氣。 匡語湉?fù)撕笠徊?,拍了拍門,發(fā)出重重一聲悶響。 “寧凜!” 沒人回答。 不會有人回答。 匡語湉不死心,脫了高跟鞋,拐到另一側(cè)走道的窗口,踩在馬扎上,伸出半個身子去看那兒的窗臺。 夜色里,窗臺模糊了影,一點人氣也沒有,像一頭張口的巨獸。 她瞪著那個窗臺,瞪了好一會兒,瞪得眼睛都干澀起來,才慢慢回了身。 彎下腰穿高跟鞋的時候,匡語湉沒忍住,輕輕罵了句,傻逼。 天色昏沉下來,天快黑了。 原本并不明亮的夜燈在nongnong的夜霧之下仿佛被調(diào)高了亮度,光芒掩蓋過星子,但大霧起來,又給它們蒙上一層模糊的虛影。 匡語湉躲在暗處,光著腳,蹲下身子,下巴靠在自己的手臂上。 頂頭的光因為燈泡舊了,不夠明晰,有蚊蟲飛進燈罩里,陰影落在她的腳下,一晃一晃的,像嘲笑她的愚蠢。 她捂著臉,心里出奇地悲哀,有一種對宿命無從抵抗的無可奈何。 天地間浩浩長風(fēng)吹過,那個人像雜草一樣頑強地存在于她的生命里,忘不掉,舍不得,若要拔出,就是割rou腕骨般的疼。 抬起頭,似乎還能看到他站在臺階上,穿著鮮紅的球衣,未曾遠去。 舊人舊事,時隔經(jīng)年,依然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匡語湉的少女時代,是在老街度過的。 那時候的老街還不像現(xiàn)在這樣,有了屬于舊時代標簽的復(fù)古意義。那時老街魚龍混雜,收留著來來往往的天涯客,更像是一個中轉(zhuǎn)站。 日子再久點,中轉(zhuǎn)站停止了運行,流浪的人們在這安家,抬頭便能看見熟悉的一張臉,漸漸有了點人的味道在里面。 匡母從一開始就帶著兩個女兒住在這兒,每天靠一些零碎的活兒謀生,今天幫別人織毛線,明天去街角賣花,支起攤子又能幫人貼膜,總之日子過得很緊湊,她總是很忙。 匡語湉就是在每天照顧meimei的日子里,邂逅了寧家的兩兄弟。 南方的煙雨朦朧里,卻有人長了一雙桀驁不馴的眼。 明明是同樣的長相,匡語湉卻能很準確地分辨出來,哪個是哥哥,哪個是弟弟。 他們在老街很出名,受了家庭所累,沒有哪個家長愿意讓自己的孩子跟有著拋夫棄子的母親和跳樓自殺的父親的人來往,唯獨匡語湉是例外。 那時候她十五歲,剛從學(xué)校下了晚自修回來,路過籃球場時,恰好目睹了一場浩浩蕩蕩的群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