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美好不止在熱情的太陽和充滿絢爛色彩的大自然，更在于坐在樹影下，或仲夏夜，吹著森林里的涼風，吃著冰鎮(zhèn)過的西瓜，翹著二郎腿，與同好一邊談工作、展望未來，甚至哪怕只是聊蠢蠢的話題。

    再在這樣的時刻，回味夏季的熱情和燦爛。

    這才是美好夏季的意義吧。

    第275章 點金人【2更】

    “落款加一條特別貢獻、研究專員，寫林雪君?！?/br>
    大黑金龜子幼蟲可以在2040cm的土壤深處躲過寒冬, 幼蟲危害苗木根部和地下莖，是甜菜、玉米、高粱、大豆、馬鈴薯等植株的主要危害害蟲。成蟲還危害蘋果樹、楊樹、榆樹等，會造成整棵樹的葉子被吃光, 非常影響森林良木生長以及果樹果品產(chǎn)量。

    大隊長聽說染病的是這種蟲, 當即表示松林里還有許多松樹金龜子等對興安嶺主體林木造成危害的昆蟲。

    “這些蟲子害死高樹后，一到了干旱季節(jié)，枯死的樹就可能成為森林火災(zāi)的源頭柴?！遍e聊時，大隊長又建議教授們把各種害蟲金龜子都列入研究綠僵菌的寄生蟲隊伍。

    草原局的干事們調(diào)動了他們團隊的拖拉機手，運送了許多物資到第七生產(chǎn)隊, 其中不乏馮英局長出成本購買的土豆——都是用來給遲予教授做馬鈴薯培養(yǎng)基, 用來試養(yǎng)菌絲的。

    這期間第十三生產(chǎn)隊在剪羊毛后, 羊群爆發(fā)了一次皮膚寄生蟲病。常規(guī)的驅(qū)蟲藥湯不起作用, 林雪君親自帶著阿木古楞和衣秀玉趕過去, 救急調(diào)配了大劑量驅(qū)蟲藥湯，挨個給美羊羊泡藥浴。

    這期間還要隨時應(yīng)對‘重藥反應(yīng)’, 給中毒的羊做單獨救治。

    等他們忙活完趕回生產(chǎn)隊的時候，因為菌絲傳染、致死速度不低，杜教授研究小組的第一階段研究已經(jīng)有了結(jié)論。

    林雪君一回家就跑去請杜教授, 兩個人坐在知青小院的長桌邊互通有無。

    “傳染率極高?！?/br>
    “潮濕環(huán)境生長迅速?！?/br>
    “對多種金龜子、蝗蟲、蛾類幼蟲都有傳染致病性, 針對更多蟲類影響狀況的研究還在繼續(xù)……”

    杜教授對著自己的本子，一項項地跟林雪君分享：

    “綠僵菌生長速度變化、生長形態(tài)變化的影響因素等——”

    綠僵菌對所有蟲害的研究都還需要深入研究, 這些研究一旦深入，可能就要跨時年余才能有詳細而專業(yè)的結(jié)論與成果。

    但杜川生教授帶著遲予教授一起做的研究，沒有時間去做專項深入，便全集中在獲利最快的點上。

    夜幕一旦降臨, 天氣總是瞬間變得涼爽起來。

    遲予教師也坐過來跟林雪君和杜川生交談, 丁大同瞧見教授都在這兒, 便也踱過來，落座后直接開口道：

    “綠僵菌的尋找仍然是個麻煩事，我們小心翼翼地保護這次發(fā)現(xiàn)的綠僵菌和后續(xù)被感染的所有昆蟲，如履薄冰，真跟保護火種一樣。”

    “是，得找到打火的穩(wěn)定辦法才行?！倍糯ㄉ淌谝矐?yīng)和。

    總不能就將未來綠僵菌的生產(chǎn)全寄托在這只大黑金龜子身上發(fā)現(xiàn)的菌群吧，再過一個多月這邊天氣就要冷起來了，帶著試驗箱逃離這里去南方不是不行，但未來要大量繁育綠僵菌，總不能永遠只靠著這一團火種吧。

    三個人對著自己的筆記本，不斷討論，卻總是沒有個好辦法。

    林雪君默默聽著，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鋼筆。

    在杜教授來之后，她晚上根據(jù)上一世學到的知識記憶做記錄工作的同時，也開始搜羅所有關(guān)于綠僵菌的記憶，在本子里整理了許多內(nèi)容。

    比如綠僵菌生活在植物根際，從植物身上獲得碳源存活。

    比如它能把土壤中植物難利用的磷元素分解，喂給植物，進行反哺。

    比如它可以分泌植物生長激素，促進其生長，還能抵擋一些病原微生物侵染植物，不止是能殺害蟲的菌，還是對植物有益的菌類。

    以及綠僵菌的保存與生產(chǎn)……

    揣著這些知識看杜教授他們不斷發(fā)現(xiàn)新問題，嘗試解決新問題。看著遲予教授不時拿著她的瓶瓶罐罐和各種試劑做實驗，心里感受還挺奇妙的。

    就是她已經(jīng)知道答案了，但不能說。

    身邊的幾人還在聊從自然界尋找綠僵菌的話題，林雪君忽然不經(jīng)意般道：

    “我們的動物生病常常有輕重?！?/br>
    她一開口，原本激烈討論的三人不約而同閉口朝林雪君望來。

    雖然對方只是個年輕的同志，但讀過林雪君的信，見過她工作時專業(yè)而沉穩(wěn)的樣子，其他三人即便有大教授的存在，也不禁放下其他想法，先聽聽林雪君要講什么。

    “很多時候都是因為在病畜身體里的病菌數(shù)量不等。病菌數(shù)量大的，就病得嚴重。同樣的，病菌數(shù)量少的，就病得輕?！绷盅┚贿呏v一邊想，是以語速并不快。

    所有人都認真望著她，企圖從她的話里聽出點什么意味來。

    “昆蟲大概也是這樣，有的被綠僵菌寄生得厲害，身體里綠僵菌大量繁殖生長，分生孢子也多，就死得快?！?/br>
    說罷，她望一望遲教授，等對方消化了幾秒才繼續(xù)說：

    “那么免疫力強，寄生菌弱和少的，是不是就死得慢？”

    “是。”遲予點頭，總覺得林雪君好像要講出什么關(guān)鍵性的話了，表情越發(fā)鄭重。

    “那么我們捉到的大量昆蟲中，是不是也可能有許多身體里其實都有綠僵菌呢？畢竟這種菌類應(yīng)該是在大自然中廣泛存在的?！绷盅┚滞蚨糯ㄉ?，在對方點頭后接著道：“所以，遲予教授不是已經(jīng)對綠僵菌喜歡哪種環(huán)境、溫度，如何用培養(yǎng)基輔助綠僵菌生長的方法，有了相當結(jié)論嗎？”

    “嗯?！边t予直起腰，手指因為緊張而快速搓點。

    “不如將所有捉到的昆蟲都放在適宜綠僵菌發(fā)育生長的環(huán)境里，在昆蟲的免疫力抵抗綠僵菌時，幫綠僵菌一把?！?/br>
    林雪君話音才落，遲予便恍然啊啊低呼。

    “如果我的推斷是正確的，是不是那些潛伏在昆蟲體內(nèi)，正努力嘗試蠶食昆蟲的綠僵菌就會露頭了？”林雪君還沒說完，遲予已站起身。

    見遲教授像是急著要回去試一試了，林雪君忙快速將自己要講的話說完：

    “若這方法好用，以后我們只要有一個綠僵菌生長環(huán)境箱，把捉來的所有昆蟲丟進去，等昆蟲體內(nèi)的綠僵菌在適宜的環(huán)境里爆發(fā)出來就好了。”

    科學研究常常像探案一樣，只能使用笨辦法：窮舉。

    窮舉法就是先羅列出所有可能性，聽起來靠譜的、不靠譜的、根據(jù)所學推理出來的、靠靈光一現(xiàn)猜測的，都要一一去試，耗時極久，非常費時費力，大多數(shù)時候都很枯燥。

    在這種過程中，如果有一個人的‘靈光一現(xiàn)’總是能在研究員們試驗得筋疲力盡前就找出最核心的實驗方向，簡直不知道能給大家省多少力氣和資源。

    林小梅的‘靈光一現(xiàn)’總是來得很及時，又常常極有邏輯，遲予聽了很心動。

    “我去試試?！币晦D(zhuǎn)眼，遲教授已經(jīng)跑出知青小院。

    “我也去看看?！倍〈笸沧蛔×?，抬屁股追著遲予教授便往實驗室跑。

    林雪君轉(zhuǎn)頭望向僅剩的一位教授。

    杜川生瞬間看懂了她眼神的意思，笑道：“有他們倆帶著研究員們忙活就夠了，我過去干嘛？回頭等結(jié)果就好。”

    “還是老師坐得住。”林雪君笑應(yīng)。

    杜川生被夸得滿意，含笑點頭。余光忽然掃見林雪君院子里的小銀狼顛顛跑出去，竟是追著遲予和丁大同過去看熱鬧了。

    “哎！”杜川生忽然想起林雪君信中提及大狼灰風破壞實驗物品的內(nèi)容，猛一下竄起來也追了出去，一邊追還一邊喊丁大同：“小梅的小銀狼跟過去了，丁大同，別讓狼進實驗室?！?/br>
    “……”林雪君望著面前忽然空出來的座位，忍俊不禁。

    …

    三個月看起來很長，但在枯燥的試驗、觀察、總結(jié)、分析，重新制定研究方向，繼續(xù)實驗的這些輪回中，時間很快流逝，眨眼又是半個月時間。

    遲予教授在幾天前根據(jù)林雪君的方法制定的實驗大獲成功，在優(yōu)質(zhì)的環(huán)境中，不過三四天便有多只昆蟲身體里鉆出白色菌絲。

    如此一來，從自然界中尋找綠僵菌的難題輕松解決——不是培養(yǎng)綠僵菌，而是廣撒網(wǎng)、‘培育昆蟲’。

    “做研究不能完全按照流程辦事啊，也得不斷捕捉‘突發(fā)奇想’?！边t予在做記錄的時候忍不住感慨，她現(xiàn)在的精神狀態(tài)已經(jīng)比來之前好太多了，整個人容光煥發(fā)，不止是第七生產(chǎn)隊的伙食好，涼爽好睡覺，更因為工作足夠順利。

    “是啊?！倍糯ㄉ矠榇蠹业耐黄聘械礁吲d，源頭的問題一解決，后續(xù)只要更沉浸地投入到培育工作，以及深入研究綠僵菌的利與害，確定這東西不會造成不良后果，并開始規(guī)劃小范圍使用實驗，和大范圍使用之法了。

    遲予教授便跟杜川生商量著先將現(xiàn)有的研究成果撰寫文章通報并匯報一下，也許能獲取更多的物資、人力等方面的支持。

    如果能有其他人從他們的研究基礎(chǔ)出發(fā)，得到一些不一樣的研究成果，也是有益的。

    杜川生同意后，遲予便開始著手撰寫，可在才開始進行時候便遇到些許難題——

    用文字很難將其形態(tài)描述清楚，可要做圖形展示的話，他們帶的已經(jīng)算很好的相機，根本拍不出過小的細菌的形態(tài)、顏色等特征。

    就在一群人糾結(jié)這篇論文呈現(xiàn)難免有缺失時，林雪君這位福星再次出現(xiàn)。

    她將阿木古楞推到教授們面前，笑著道：“我們草原上最有才華的年輕人，可以暫時借給教授們?！?/br>
    等阿木古楞拿著毛筆用12色水彩顏料，在調(diào)色盤上調(diào)調(diào)抹抹配出與真實顏色極其相近的顏色，又在紙張上畫出比真實蟲子和菌絲放大數(shù)倍的示意圖時，所有人都驚呆了。

    “畫得太好了?！?/br>
    “比相機都好啊，可以放大?！?/br>
    “太細致了，這些線條咱們的相機根本拍不出來?！?/br>
    “照片洗出來肯定都是噪點，最多模模糊糊地展現(xiàn)出蟲子長毛。阿木古楞同志居然能完全還原菌絲的形態(tài)，天吶！”

    “孢子形態(tài)也能畫嗎？”

    “啊？也能畫？神筆??！”

    一時間，第七生產(chǎn)隊低調(diào)的小伙子阿木古楞搖身一變成了研究小組成員們每天圍著轉(zhuǎn)的最熱新星。

    不止遲予教師請阿木古楞幫忙畫論文需要的圖解，連研究員們也會在做重要記錄時，請阿木古楞幫忙畫出階段性的圖像特征。

    幾天后，遲予終于帶著團隊撰寫好了這篇論文。讓字寫得最好的研究員謄抄時，遲予教授掐腰站在桌邊。

    窗外忽然走過一條小隊，原來是林雪君帶著巴雅爾的隊伍回家。呦呦哞哞之聲不絕于耳，遲予轉(zhuǎn)頭看一眼坐在桌邊看著研究員抄寫論文的杜川生，低聲道：

    “杜教授，我忽然有個感覺?！?/br>
    “你說?！倍糯ㄉ鷽]有抬頭，卻分了些精力去傾聽。

    “好像我們每次研究遇到困難，都會忽然有一個人出現(xiàn)，隨口說兩句她的突發(fā)奇想，接著我們就會找到方向，進而突破困境?！边t予語速緩慢地說。

    杜川生抬起頭，一字一頓答：“林雪君?！?/br>
    “嗯。”遲予點頭。

    “其實……”杜川生手指點了點桌面，“在這個項目在去年底重新啟動之前，我已經(jīng)將之擱置許多年了。也是因為林雪君跟我分享了她的一些推測，我才忽然有了新的方向，將這個小組組建起來。”

    “這世上…好像真的有人天生就是來開拓的?！?/br>
    十幾分鐘后，研究員終于將極長的、記錄了各種細節(jié)數(shù)據(jù)和實驗原理等細節(jié)的論文工整謄抄完畢。

    在他寫落款時，杜川生轉(zhuǎn)頭看了眼遲予和丁大同，得到他們的一致認同，他才開口：

    “落款加一條特別貢獻、研究專員，寫林雪君?！?/br>
    研究員抬頭望了一眼幾位師長，這才提筆補充。待寫到林雪君名字時，杜川生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