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的林，雪中君子的雪君。”

    ……

    在謄抄了三份的論文稿子分別發(fā)往《科學探索報》、首都農(nóng)業(yè)部、首都農(nóng)大時，出去幫其他生產(chǎn)隊建拱橋的穆俊卿終于回來了。

    他坐的馬車上裝滿了第八生產(chǎn)隊、第十三生產(chǎn)隊等送的蔬果和各種生活用具，一進生產(chǎn)隊，他第一時間拐向知青小院，卸了大半東西在院子里。

    “都是大家的禮物，建橋的錢我自己留著了，這些東西非得給你不可?！蹦驴∏漶g回了林雪君的推拒，格外認真道：

    “馬車里剩下的東西是給我的木匠恩師陳師父的，這里的都是你的。你是給我啟示的人，也是支持我的伯樂?！?/br>
    剛從后山回來的小紅馬赤焰遠遠瞧見穆俊卿的馬車，就快跑著奔回，第一個進了院子，二話不說低頭吃地上堆成小山的蔬果最上方的番茄。

    一咬下去，茄汁四濺，它囫圇嚼吞，忙又去叼蘋果。

    林雪君再顧不上跟穆俊卿客氣了，忙喊衣秀玉和穆俊卿一起把蔬果搬去地窖，不然等駝鹿姐弟一進院子，眨眼就能給吃光。

    路過去大食堂吃午飯的研究員和草原局的同志們?nèi)涣盅┚斑^來幫忙，大家忙忙活活間便互相認識了。

    丁大同抽空與穆俊卿握手，原來這位也是得林同志‘點撥’的同志，真巧啊，我們也是得林同志‘點撥’的人呢。

    大家快把所有蔬果裝進地窖時，大駝鹿終于進了院子。丁大同沒搶過駝鹿弟弟，讓對方叼走一顆大白菜，咔嚓咔嚓吃得格外香，惹得院子里幫忙的人都饞白菜了。

    “晚上要點醬，整點白菜幫子蘸黃豆醬吃，倍兒香?！倍〈笸敿刺嶙h。他一嘴的京腔里早已混進東北話，如今說起話來不倫不類，格外有趣。

    一生產(chǎn)隊的人暢吃一頓，接下來仍是無窮盡的勞作。

    過了幾日，杜川生估摸著信件已經(jīng)抵達首都時，研究團隊們也再次關(guān)注到那個建橋回來的穆俊卿同志——

    大家驚異地發(fā)現(xiàn)，他居然已經(jīng)開始帶著駐地里的年輕人們拆屋建上二層小樓了。

    這生產(chǎn)隊里也太過于藏龍臥虎了吧？懂草藥的，能畫得比相機還好的，靈感無窮、專業(yè)能力極強的，現(xiàn)在居然還有會建小樓的？

    草原上同志們的生活之先進，生活在草原上的同志們能力之強，已遠超出城里來的學者們的預期——

    這……也太超前了！

    第276章 科研工作坎…一帆風順！

    收到信前：科學發(fā)展常有彎路。

    《科學探索報》今年也刊登了幾篇備受關(guān)注的文章, 比如《嫁接與蔬果糧食增產(chǎn)的關(guān)系》《果樹開花期肥料的使用》《北京黑豬增膘八法》等。

    但在牧業(yè)和農(nóng)業(yè)文章審稿方面，總編王書常遇困難。

    以前杜川生教授在京的時候，這方面的稿件最專業(yè)負責的審稿人就是他了?，F(xiàn)在杜教授跑出去做研究, 他們的稿件常常需要找其他教授幫忙審稿, 其他教授涉獵不及，就要打好幾個電話，開過小會才能給出稿件是否合格的結(jié)論。

    不僅效率低，速度還慢，偶爾還會導致報刊出刊來不及, 不得不使用老稿件來補天窗。

    “這兩年杜教授越來越忙了, 不僅頻出文章, 投入試驗的時間也越來越多?！蓖鯐约旱闹砭庉嫳г? 看著日歷期待杜教授回京。

    “以前杜教授的研究很慢, 常遇到瓶頸，需要在京四處搜羅書籍和各國相關(guān)專業(yè)的文章, 不斷尋找各項研究的突破點，當然就不如現(xiàn)在忙了?！敝砭庉嬚砗盟@邊審核通過的稿件，遞給王書做二審。

    “唉, 先是去云南, 后來通信說要去四川，結(jié)果現(xiàn)在跑到了內(nèi)蒙最東北邊的呼倫貝爾, 邊疆都窮鄉(xiāng)僻壤的，研究條件能跟得上嗎？”王書有些擔心，轉(zhuǎn)頭對助理編輯道：

    “好多做研究的人，出去跑幾年, 成果未必有, 回來還得一身病。”

    “我聽說過一群天文學家全球?qū)ふ易罴延^測地點去觀測彗星, 有路上遇到海難死的，有穿越戰(zhàn)爭國家卷入戰(zhàn)爭被炸死的，有感染瘧疾死在路上的，還有抱著病體堅持到最后仍因為天氣原因沒能完成觀測，失望回國，到家后沒幾年也因為奔波消耗盡家底，沒有錢治病，最后郁郁死在家里的?！敝砭庉嬒肫鹱约涸?jīng)讀過的故事，輕聲嘆氣。

    “搞研究也跟西天取經(jīng)一樣，九九八十一關(guān)，關(guān)關(guān)難過啊?！蓖鯐舆^助理編輯遞過來的稿件，將之放在自己辦公桌上。

    “科學發(fā)展總會有彎路?！敝砭庉嬁偨Y(jié)。

    “你說的沒錯啊。”王書點頭，才要坐回辦公桌后開始審稿，外面忽然走過來一位年輕同志，敲響他辦公室門得到應答后，小同志走進來遞了幾封信給王書。

    “哎，說曹cao曹cao到?！蓖鯐ミ弦宦?，迫不及待要拆信開讀：

    “這信夠厚的，看樣子杜教授在草原上有許多話要跟我講嘛。”

    本以為可以讀到杜教授關(guān)于在呼倫貝爾吃苦的細節(jié)，比如草原上特別曬啦，比如那邊沒有路全靠兩只腳走的啦，比如吃的不習慣還吃不飽啦，比如蚊蟲特別厲害被咬得受不了之類。

    哪知信上一句話家常都沒有，杜教授一貫的冷酷無情，除了工作跟他就沒別的聊了。

    這完完全全是一封投稿信件，還不是杜教授自己寫的，一看就不是他的字跡，肯定是選的寫字最好的研究員學生幫忙cao筆。

    “哎！他們真的發(fā)現(xiàn)可以寄生害蟲的寄生菌了?！?/br>
    王書驚訝地開讀，雖然對于許多‘表皮降解酶’‘氣門’‘分生孢子’之類的專業(yè)詞句似懂非懂，但大體內(nèi)容卻看得明明白白。

    尤其這片論文用詞大開大合，彰顯著研究員們對自己成績的滿意。明明都是很質(zhì)樸的詞句，畢竟是論文，要實事求是。但那些表達‘肯定’意思的詞和流暢的、通過實驗得出結(jié)論的大段落，仍令人產(chǎn)生大刀在敵陣中沖殺出豁口，一往無前直插敵陣心臟的勇猛與快感。

    “這……他們找到了尋找寄生菌和加速寄生菌生長的辦法……”王書越讀越是驚詫，相比于在云南時的舉步不前，到了呼倫貝爾后，他們簡直是在用飛的向前躍進啊。

    助理編輯湊到王書跟前，一起探頭跟讀論文，待看到寄生菌的傳染性極強、致死性高時，忍不住嘆道：

    “這么厲害？如果能做成殺蟲劑，那不是在林業(yè)區(qū)、牧業(yè)區(qū)、農(nóng)業(yè)區(qū)都能用了嗎？”

    “你看這里，被寄生的昆蟲被雞吃后，一周左右時間，沒有任何異常。將病蟲放在菜園子里，蔬菜照常生長，沒有毒害情況。

    “還有你看這個，清水沖洗蔬菜后觀察的菌量近零。雖然現(xiàn)階段研究沒有發(fā)現(xiàn)綠僵菌對人類和牲畜有害，但即便有這方面的擔心，只要用清水就能洗凈。”

    王書又對著論文指給助理編輯看，語氣不自禁起伏強烈。

    “關(guān)鍵是看成本?！敝砭庉嬆ㄒ话驯亲?，因為想象到許多事而情緒愈發(fā)激動：

    “農(nóng)業(yè)使用農(nóng)藥還好說，農(nóng)民們圍著這片地，播種、施肥、噴農(nóng)藥，反正都是要做的，不說農(nóng)藥對人的危害，可能會在蔬菜上殘留的問題。就說噴灑的成本，就實在不是牧業(yè)能承擔的，甚至對很多種田的農(nóng)民們也是太大的負擔。

    “可是如果使用綠僵菌，噴灑蝗蟲遷徙的上游，病蟲遷飛的過程中，會自發(fā)將路上的各種害蟲都傳染，如此一來，面積過大的草原也能有可以使用的特定的‘藥’了。”

    畢竟要說草原上鬧蟲害，想靠噴農(nóng)藥來防治，不止是毒害的問題，連做都做不到。國家草原的面積可是遼闊到根本沒辦法人力噴灑的程度！

    “還有，農(nóng)藥在田地上使用，可以在稻谷收成前使用，人不吃那些麥稈之類，只是吃后期結(jié)出來的果實，其實并不會吃到農(nóng)藥。蔬菜嘛，就算有農(nóng)藥殘留，我們吃之前好好洗一洗也就是了。

    “但草原可不是這樣的，牛羊都是在牧場上大面積的游蕩吃草。一旦噴了農(nóng)藥，牲畜們都會受毒害，更不要提草原上成千上萬的鳥類和有益的昆蟲動物了，全都得被毒死。

    “等蝗蟲這些害蟲有了抗藥性，吃蝗蟲的益蟲和動物又都死了，接下來蝗災不就更嚴重了嘛?！?/br>
    王書忍不住一邊講一邊用手拍面前的書柜，掌心拍紅了拍疼了竟都沒注意。

    他實在是太激動了，情緒興奮起來，什么痛不痛的，根本顧不上。

    “是，是。綠僵菌如果如杜教授、遲予教授他們研究的這樣，對牲畜、環(huán)境都沒有害處，那牧場才是真的可以使用了呢。不會毒死牛羊，這肯定是最重要的啊?！敝砭庉嫴粩啻晔?，語速極快地繼續(xù)道：

    “而且制作是不是也不會像農(nóng)藥那么困難？看論文中說得好像很容易獲取啊，大自然常在菌，土壤里有許多，合適的時候就會在感染蟲子后被帶到地面……”

    “不知道容不容易大批量制作，能不能長期保存和運輸，蟲子會不會對綠僵菌產(chǎn)生‘抗藥性’……”王書迫不及待地往后讀，發(fā)現(xiàn)研究還沒走到這一步，許多實驗和深入的研究都還在繼續(xù)。

    他遺憾地哎呀一聲，急得直拍大腿，一副恨不能綠僵菌生物藥劑能立即研發(fā)出來大批量生產(chǎn)，送到農(nóng)民、林區(qū)和牧民處，開始使用。

    他是《科學探索報》的編輯，雖然也有許多重工行業(yè)等其他行業(yè)的文章發(fā)表，但更多的還得是農(nóng)業(yè)牧業(yè)這些研究的文章。工作如此，對農(nóng)牧業(yè)的了解就比較深，農(nóng)民牧民們的不容易他最了解，國家這方面的落后及困境也清楚，他實在是太渴望大家能好了。

    拍完大腿，王書又將文章讀了一遍，抬腳就要去找安排登載工作——這論文是杜教授和遲予教授寫的，人家自己就是這方面的專家，哪還需要再找專家審核嘛，直接登就是了。

    捏著信走了幾步，王書才忽然瞧見署名中的特別貢獻人。

    “林雪君同志啊，又是她，哈哈。”王書忍不住笑起來，總算明白杜教授為什么去呼倫貝爾了。

    如此看來，能如此順利地推進，說不定就是有林同志的大功勞啊。

    在跟編輯安排完刊載工作后，王書長舒一口氣，終于有閑心盡情享受一下愉悅的情緒，和希望給人帶來的振奮狀態(tài)。

    “之前還擔心杜教授在那邊的研究也不順暢呢?！蓖鯐D(zhuǎn)頭看一眼助理編輯，笑問：

    “剛才還說科學發(fā)展多的是彎路，現(xiàn)在怎么講？”

    “科學發(fā)展……一帆風順?！敝砭庉嫴缓靡馑嫉負夏?。

    “哈哈哈哈?！?/br>
    “唉，杜教授和遲教授他們太不容易了，離開首都天南海北地跑。現(xiàn)在咱們這天氣這么熱，草原上不止熱，肯定還曬呢。那邊大太陽經(jīng)常會曬傷人的眼睛，好多牧民歲數(shù)一大就得各種眼病。”

    王書笑罷又有些感嘆：“回頭等杜教授回來了，得好好請他吃幾頓，可惜運輸仍舊是不太方便，不然往草原上給杜教授郵寄點東西，也不知道他缺什么?！?/br>
    “我聽說草原上人們睡在蒙古包里，晚上狼就一直圍著蒙古包轉(zhuǎn)圈，人想上廁所都不敢出去，怕被狼叼走了?！敝砭庉嬕矅@一聲，“杜教授他們在那么惡劣的環(huán)境下，取得了這么了不起的成果，真的太不容易了?！?/br>
    “很可能已經(jīng)很久沒吃到rou了，研究的時候一定是廢寢忘食的，回來的時候估計又得瘦啊?！蓖鯐鴮Χ沤淌诓唤用C然起敬。

    “真令人尊敬?！?/br>
    “是，是的?！蓖鯐c頭，轉(zhuǎn)頭望向窗外熱燥燥的城市時，表情逐漸復雜起來。

    不止是喜悅和尊敬，還有心疼。

    快快結(jié)束研究回家吧，回了首都就好了。

    ……

    …

    遙遠的呼倫貝爾大草原上，最綠最濃郁的季節(jié)里，所有生物、動物都盡情享受著資源豐沛的美好季節(jié)。

    因為有研究員和草原局的同志們在山上翻土找蟲，連第七生產(chǎn)隊后山的菜園也沒放過，這個過程中又順便幫忙除了雜草、翻松了土壤，還有不時投放過來的染了綠僵菌疾病的實驗蟲，許多害蟲受感染死掉，今年的農(nóng)作物逃過不少蟲口，又有更好的土壤環(huán)境、營養(yǎng)環(huán)境，長得比往年都更好。

    林雪君的小菜園也如此。

    遲予教授帶著研究員們做室內(nèi)研究時，杜川生教授在莊珠扎布向?qū)У膸ьI(lǐng)下走上草原，在老先生的介紹中，對草原的情況有了更直觀深入的了解。

    他對于自己做的許多研究也產(chǎn)生了不一樣的認識，頗受啟發(fā)。

    趕在晌午最熱的時間前回到駐地，他直奔林雪君的小菜園，揪了一個早紅的番茄，一個油綠的黃瓜，轉(zhuǎn)進林雪君的知青小院，跟在院子里給剛出生的小尾寒羊羔羊喂土霉素粉的林雪君打一聲招呼，便去后院水槽里用山泉水洗凈了果子。

    水槽放在屋后，庇蔭，又是后山小河中流淌下來的，涼爽爽的。

    杜川生沒忍住，洗好蔬果后又洗了把臉，整個人只覺得神清氣爽，渾身暑熱都消了。

    再啃上一口清甜多汁的黃瓜，咔嚓咔嚓。

    轉(zhuǎn)頭又一口酸甜爆汁的番茄，嘶溜溜~

    轉(zhuǎn)回前院，坐在院子空地長桌邊，自己捏了盒子里的一片去年林雪君曬得干干的橘子皮，丟進涼水杯里。泡一小會兒，等番茄吃光時端起水一喝，清爽的橘子味泉水涼白開入腹，舒爽極了。

    王建國從大食堂中跑出來跟林雪君借香菜，得到應允后跑去小菜園里在每一株香菜上揪了幾根，又小跑著往回返。

    杜川生笑著問：“今天中午吃什么??？”

    “阿木古楞上山獵的野雞燉粉條，豬油炒過的油豆角燉土豆。還有林同志的海東青捉的野兔沒吃完，剩的半只我切成丁了，炒辣椒。”王建國笑道：“杜教授早點來吃，剛出鍋的最香?！?/br>
    “好嘞。”杜川生應一聲，看著王建國顛顛跑回大食堂。腳上忽然生出毛茸茸的觸感，一看是遛街回來的糖豆，熱得哈哧哈哧直喘。

    他走到狗窩邊撈過糖豆的水碗，分了一半自己的橘子水給它。

    糖豆喝第一口嘗出特殊的味道，有些遲疑，抬頭望杜川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