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牧醫(yī)[六零] 第201節(jié)
他最喜歡這段路,穿過磚瓦森林,瞻仰巍峨的檐和莊嚴(yán)的墻,受歲月積淀的紅的感染,看五星紅旗在大風(fēng)天里獵獵招展。 買上一條大鯽魚,一些蔬菜和兩個蘋果,他蹬著杜川生教授助教老師的大二八自行車,七拐八拐地穿過近路,以最快時間抵達(dá)林老爺子的四合院前。 隔壁正在院子里賞鳥的白老頭遠(yuǎn)遠(yuǎn)瞧見塔米爾,就朝隔壁坐在椅子上曬太陽的林老爺子道: “老林,你新孫子又來看你了?!?/br> 三天兩頭地過來,跑得可夠勤快的。 “是嗎?”林老爺子掀開蓋在身上的薄毯子,扶著椅子站起身,剛走到門口推開門,就聽到小伙子中氣十足的嗓音: “林爺爺,今天吃魚!” “搞得好像你是大廚,要給我做魚似的。你連煎魚都不會,就會端個盤子,語氣還挺了不起?!绷掷蠣斪有χ舆^塔米爾遞過來的rou菜,轉(zhuǎn)身就往屋外的土灶走。 白老頭趴在墻上笑吟吟問:“菜買得多不多?夠不夠再添一雙筷子的?” “你都這么說了,能不夠嗎?”林老爺子嘿一聲應(yīng)下,白老頭當(dāng)即繞出自家院子,拎上他中午準(zhǔn)備吃的飯菜,就拐過來了。 “我去洗菜。”塔米爾將自行車往院子里一推,擼了袖子便熟練地拐進(jìn)廚房開始大干特干。 他常來的這些日子里,林老爺子院子里老是嘎吱響的椅子、搖晃的桌子、生銹的門軸、臟兮兮的窗玻璃等等全被塔米爾給修好了,連老爺子那個講話斷斷續(xù)續(xù)的收音機,都被塔米爾對著俄語說明書給調(diào)試得明明白白。 往常少有人氣的老人院子多了塔米爾這個大嗓門,也瞬間多了朝氣,變得熱鬧。 “怎么樣?杜教授的文章寫好了吧?”林老爺子抬頭詢問窗口內(nèi)洗菜的塔米爾,手上也沒閑著,魚鱗刮得噼里啪啦,刀光劍影的。 “寫完初版了,還要改呢。這東西寫出來要查那個,嗯,海量資料,一點不能出錯,老細(xì)致了,賊累人?!彼谞柛苫畈缓芫?xì),但勝在速度快。唰啦唰啦幾下就把菜都洗好放在盤子上了,就是搞的水臺上下都是水,他也不在意,開開心心遞出去,又快速把蘋果切成丫,端出去放在白老先生面前的圓桌上,爽朗一笑,“吃吧,脆的,好咬?!?/br> “做研究當(dāng)然是這樣,不然得出錯誤結(jié)論,以此為基礎(chǔ)指導(dǎo)工作,得出多大亂子?!绷掷蠣斪託⒑敏~,轉(zhuǎn)身去蒸飯,忙活完才勾起爐蓋,放上鐵鍋,先倒油熱鍋。 “你給翻譯的那幾本書,回頭出漢語版的,你也有署名吧?”白老頭牙口還行,咔嚓咔嚓啃蘋果一點問題沒有,就是蘋果皮有點韌,全被他吐了。塔米爾這孩子有勁、勤快,唯一的缺點就是切蘋果之前不削皮兒。 “有署名,說我是翻譯出版過程中的特殊專業(yè)型校對人員,特殊編輯,特殊翻譯人員。還給我錢呢?!彼谞栃χ谘澘p處擦了擦手,提著褲子就要坐到白老頭身邊跟他嘮嗑,抬頭見林爺爺還干活呢,又把腰直起來,端了盆在院子地上灑了水,開始掃地。 “挺厲害啊,也算出書了?!卑桌项^笑著嘖嘖兩聲,“年少有為啊,咱國內(nèi)現(xiàn)在像你這樣又懂牧業(yè),又懂俄語的人可不多。杜教授對你算很滿意了,有出息啊?!?/br> “嘿,我本來啥也不會啊,可是小梅會,我們一塊兒放牛的時候沒別的事兒干,你站在草原上別說轉(zhuǎn)一個圈兒,就是轉(zhuǎn)一百個圈兒,看到的也只有草和牛。我就說你教我學(xué)俄語吧,她就教了我好長時間,還給我留作業(yè)呢?!币徽f到林雪君,塔米爾話可就沒完了。他拄著掃帚站在院子里,地也不掃了,挑著兩根粗眉毛,眼皮被眉毛拉高,把一雙長眼睛拉得圓溜溜、亮晶晶的,“我才學(xué)了幾個月啊,她就開始給我搜刮俄語說明書,俄語報告之類的讓我對著字典翻譯。剛開始我根本整不明白,就一個一個地對詞。 “才能把句子組織明白了,她又讓我用漢語做翻譯,還都要寫下來?!?/br> 塔米爾歪著腦袋想起那些歲月,忍不住得意道: “我每天坐在草坡子上,一邊牧牛,一邊寫東西。 “生產(chǎn)隊來送物資的,一個月最多來兩趟,大多數(shù)時候也就一趟。我手里的本子正面寫滿了,又寫背面。背面也滿了就在字和字的縫兒之間找空隙書寫,實在沒地方寫字的時候,鉛筆也用禿了,就用樹枝在土上寫。 “反正也沒事兒,有時候一天就只說三四句話,比如跟阿爸阿媽說幾句‘我吃飽了’‘今天吃啥’之類,我就從早上寫到晚上。 “即是學(xué)習(xí),也是給自己找點事兒干?!?/br> 說完了又忽然開始嘿嘿笑。 “你傻笑啥呢?”白老頭撇嘴,剛吃到的這丫蘋果好酸。 “小梅說我是學(xué)習(xí)的天才,哈哈哈哈…”塔米爾說完了便開始哈哈大笑,笑好半天才開始有點不好意思,傻笑兩聲,又開始掃地。 “你學(xué)東西是挺快的,這才來了多長時間啊,這里里外外的街道都被你走熟了?!卑桌项^嘖一聲,現(xiàn)在他們這附近哪里有好吃的、哪里有好看的,沒有人比塔米爾更懂的。 “這有啥難的,草原上什么東西都沒有,我們也能找著東南西北。那么大一個草原,往哪里看都差不多,你在這片兒牧馬,我在那片兒放羊,要是不會認(rèn)路,都得死在路上。”塔米爾講話時語氣里滿是自豪,像個洋洋得意的孩子。 白老頭和林老爺子卻聽出了其他:這些在草原上生存的人,實在不容易。 林老爺子的米飯蒸好了,紅燒魚也出了鍋,塔米爾忙丟開掃帚搶著盛飯端菜,又熟門熟路地去取林老爺子的酒,給兩位老人一人倒了小半杯酒。 又炒一盤青菜,加上一疊老醬菜,倆老一少就算開席了。 先夾一筷子醬香的紅燒魚,外皮咸香多汁,滿口馥郁紅燒汁,細(xì)一抿又嘗到內(nèi)里鮮香軟嫩的魚rou,吐出小細(xì)刺,口腔里的鮮香魚rou已與紅燒汁你儂我儂、纏綿一處,享受盡了才舍得吞咽。再捏起小酒杯,‘滋~’一聲嘬一小小口酒,辛辣味一刺激,方才食用的所有味道都被放大。 進(jìn)食的快感嘶一聲上腦,倆老頭全仰起頭瞇著眼睛喟嘆,那個享受勁兒啊,甭提了。 塔米爾一會兒還要回學(xué)校,不能喝酒,只埋頭吃菜吃rou扒飯。怕自己菜吃太多了,倆老頭搶不過他,筷子還是得盡量多往醬菜上叨,這東西夠咸,有滋味兒,能下飯。 林老爺子看出他不舍得吃rou,雖少言語,卻總默不作聲地給他夾菜。這么大一小伙子,正是能吃的時候。人哪有不饞rou的,無非是極力地克制罷了。 “老林你這手藝是真不錯啊?!卑桌项^說罷又轉(zhuǎn)頭問塔米爾,“你老往這兒跑,就是惦記林爺爺這廚藝呢吧?” “也惦記,不過不全是?!彼谞柖酥胄π?,“小梅讓我多來陪爺爺,我反正也沒事兒,在這兒也不認(rèn)識別人,也沒別的去處?!?/br> “你還挺聽小梅話的?!卑桌项^嘖一聲。 “那肯定啊,不止我聽,我們生產(chǎn)隊都聽?!彼谞柾χ绷吮臣?,一本正經(jīng)道:“大隊長也可聽了,場部陳社長也總聽小梅的。小梅可頂事兒了,知道得多,靠譜?!?/br> “我之前聽小梅她大哥也是這么說的,咋這么厲害呢?” 白老頭說‘咋這么厲害呢’只是個感嘆句,塔米爾卻聽成了疑問句,當(dāng)即放下筷子擺出說來話長的樣子,要好好給白老頭講解講解: “小梅說話,誰聽誰好使啊。當(dāng)初她到了生產(chǎn)隊,遇到大牛巴雅爾難產(chǎn)——” “哎哎哎,這個我聽過四五遍了,耳朵都要長繭子了?!卑桌项^忙拍打塔米爾的手臂,制止他的滔滔不絕。 塔米爾臉一紅,回想一下好像是這么回事,光他自己就在這院子里說了兩遍林雪君的事跡了,怪啰嗦的。 撓撓臉,他端起碗筷,夾了一筷子菜,就著扒了兩口米飯,腦子里再次閃現(xiàn)生產(chǎn)隊里發(fā)生的事,不由得還是開了口: “今年我們那兒的老人預(yù)測到干旱和蟲害時,也想到了一些應(yīng)對方法,但大家都是土方,到底咋生效的,又能生出多大的效果,七嘴八舌的都不太能說得明白。 “小梅就能把許多事用科學(xué)的道理講清楚,把大家的辦法和她的辦法結(jié)合,整理成能用的招式。 “……之前我在草原上開設(shè)的學(xué)校學(xué)習(xí),老師也說我聰明,記憶力好,但是好像也沒什么用。小梅教我俄語后發(fā)現(xiàn)我學(xué)得快,就給我加大學(xué)習(xí)量,那會兒她就說,將來肯定有許多俄文的東西大家要學(xué)習(xí)使用,我會俄文肯定可有用了……之后我就到了北京,在這兒跟你們一起吃飯。 “像我這樣的人還多著呢,小梅說托婭手臂細(xì)又長,手指靈巧,天生是做手術(shù)的料,不僅教托婭給牛做直腸檢查,還教托婭開刀縫合,讓托婭在大食堂的豬皮上練手。 “小梅發(fā)現(xiàn)我們那兒一個小孩會畫畫,給他買了好多畫畫的東西讓他學(xué),他的畫還跟小梅的文章一起登過報,拿過畫稿稿費呢。 “跟著小梅同一批的知青,有跟著小梅學(xué)會認(rèn)中藥,管起我們生產(chǎn)隊藥柜子的。 “有被鼓勵著去大食堂當(dāng)司務(wù)員的,還有個學(xué)習(xí)木匠活,也想寫文章,小梅建議他去觀察鳥巢,寫一個人類房屋建筑能從鳥類房屋建筑中學(xué)到什么的文章,也登了……” 塔米爾絮絮地念,說著說著忽然抬起頭,捕捉到一些詞句,頗為鄭重道: “小梅不僅來草原上給牛羊治病,還給我們帶來了新的視野和思路……” 他低頭嘶聲陷入思索,琢磨來琢磨去就是組織不好語言。 林老爺子忽然開口: “……她打開了好些年輕人的人生。” “對對對,就是這樣!”塔米爾激動地忙點頭,抓住林老爺子的手腕,彷如遇到知己。 林老爺子不知什么時候已放下了碗筷,只捏著小酒盅凝神聽塔米爾講小梅。 被塔米爾沒大沒小地抓住,他難得地沒有嘮叨對方。老人家正沉浸在塔米爾的話和自己情緒中,哪有空管臭小子是不是在瞎興奮啊。 抬起頭,他一直收著的表情里逸散出強烈的驕傲,幸福感隨酒液一起在體內(nèi)奔騰。波動的情緒也像他的酒一樣,濃郁,辛辣,令人熱血沸騰,仿佛重返了青春。 白老頭說笑的表情也漸漸收攏,聽到最后,不由得輕聲慨嘆。 油然而生的情感,能讓塔米爾這樣不以漢語為日常語的孩子表達(dá)能力大幅度提升,白老頭也體會到了某種東西——塔米爾強烈的,想要好好在別人面前夸一下林雪君,渴望其他人像他一樣認(rèn)同、尊敬、喜愛林雪君的那么一種情感。 轉(zhuǎn)頭望向老林頭,果然紅光滿面,一臉得意快活。 但難得的,白老頭絲毫不會因為老林有這樣一個孫女而感到嫉妒。有一些優(yōu)秀,不令人酸,只讓人感動和羨慕。 它不會踩踏他人,卻會令人感到振奮。 “小梅是個好孩子,會有大出息的。”白老頭嘆息一聲,朝老林頭舉杯,“祝孩子們都鵬程大展,做出點名堂來?!?/br> 林老爺子翹著嘴角沒有講話,卻把酒杯舉得高高的,啪一聲跟白老頭好好碰了個杯。 飲罷這一口酒,白老爺子轉(zhuǎn)頭見塔米爾美滋滋地看著他們倆老頭,嘿一聲笑,拿筷子尖兒隔空點了點塔米爾,撇嘴道: “你小子比小梅她親哥吹得都好。” “怎么是吹呢,夸?!彼谞柈?dāng)即糾正。 “陳述事實。”林老爺子再次糾正。 “哈哈哈,行行行,我說溜嘴了,我自罰一口酒?!卑桌项^哈哈笑罷,獨自舉杯,獨自淺酌。 放下酒杯與對面一老一少對上眼,仨人都不由自主哈哈笑起來。 春風(fēng)呼呼地吹,為北京城帶來了全世界最會夸林雪君的人,‘梅吹’一號,塔米爾—— 兩位老英雄公認(rèn)的! 第182章 升天rou串【2合1】 沃勒為什么要偷一個崽回來呢? 在大隊長帶社員完成第三輪蝗蟲圍剿戰(zhàn), 燒蝗蟲的煙裹挾著香味飄向森林時,林雪君終于寫完自己負(fù)責(zé)的部分。 拿到衣秀玉和穆俊卿的文稿后,她認(rèn)真做過整體的修訂, 又送到吳老師的教室, 請吳老師和另一位知青老師付小蘭幫忙再審讀一遍,以第三方的視角捋一下邏輯和錯別字等。 干完活總算可以休息了,一大清早,林雪君就過上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衣秀玉從食堂打過飯把她喂飽后,又趕去跟大隊長清點藥材, 孟天霞也去場部幫忙運輸煙葉等物資去各生產(chǎn)隊分發(fā), 林雪君便自己一個人坐在院子屋檐下, 伸長了兩條腿兒, 曬著太陽發(fā)呆。 沃勒叼回來的小狼崽在院子里跟放牧歸來的小肥雞肥鴨們玩老鷹捉小雞的游戲, 活潑過度,常常咬得小雞嘰嘰叫。 起初睡在陰影中的沃勒還會嫌煩地把小狼崽叼回來, 或者走過去拿爪子教訓(xùn)。但很快沃勒的耐心就告罄了,直接丟給林雪君教育。除了每天會跑出去捕獵回野兔旱獺之類,沃勒完全做回甩手掌柜。 林雪君剛開始還會管一管, 后來發(fā)現(xiàn)小狼崽雖然咬雞, 但這更像是同伴之間的玩耍,當(dāng)然也是種對捕獵和撲咬能力的訓(xùn)練, 總之沒有真的咬傷小雞小鴨,她也就不怎么管了。 從小跟雞鴨羊一起玩到大,應(yīng)該也就不會將雞鴨羊當(dāng)獵物了吧。尤其林雪君每次都會將沃勒帶回來的食物做熱消毒處理,燉熟了才喂回給沃勒和小狼崽, 從小吃熟食更多, 對野性應(yīng)該也有馴化作用。 沃勒一大早就跟著巴雅爾的畜群隊伍上了山, 它現(xiàn)在的巡邏范圍已經(jīng)擴大到整個冬駐地加駐地外的紫花苜蓿試種植牧場,以及被圈圍起來的整個后山森林。所以常常是白天出門,下午或傍晚才叼著獵物回來,除非林雪君早上留住它不讓亂跑,不然沃勒總是盡職盡責(zé)地東游西蕩。 得勝叔常戲謔說,現(xiàn)在整個駐地的人都是沃勒狼群里被保護(hù)的‘狼眾’了,沃勒每天得喝好多水,擁有一個很強壯的膀胱,才能在這么大的范圍外用尿圈好自己的領(lǐng)地,真不容易。 糖豆除了跟著穆俊卿去草場上牧雞牧鴨,剩下的日子都在駐地里跟其他狗亂竄。林雪君嚴(yán)重懷疑它是個情圣,假裝天真無邪地跟狗狗們玩耍,實際上是在人類眼皮子底下偷偷談戀愛。 去年采摘晾曬過的干菊花在茶水中再次舒展盛放,蒸騰的熱氣里滿滿散出馥郁花香。 林雪君舉杯慢飲一口,超大聲的喟嘆,坐在小椅子上的身體下滑躺靠,雙腿蹬直,整個人毫無淑女形象,卻放松快活得不得了。 藍(lán)天白云和飛掠過的鳥群進(jìn)入視野,目光追隨它們一段路,又轉(zhuǎn)向另一邊。 駐地的枯樹發(fā)了新芽,嫩綠色點綴滿枝條,像一朵又一朵小小的綠色花朵,在陽光下閃爍鮮嫩光芒。 糖豆帶著好幾只獒犬遛街,從樹下路過,轉(zhuǎn)頭朝院子里的林雪君搖了搖尾巴,又歡快地鉆進(jìn)另一條巷。 小狼崽被大鵝叔啄得嗷嗷叫,仍兇性不減,越是挨揍,越要跟大鵝一較高下。林雪君歪腦袋打量,便見小東西身上掉了好多撮毛,大鵝不僅啄它,還用翅膀抽它。看不過去小狼崽被揍得滿地打滾,她進(jìn)屋倒了小半碗羊奶出來,“嘬嘬嘬”地喊了半天,小狼才從酣戰(zhàn)中脫身,扭著圓滾滾的屁股過來吭哧吭哧喝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