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它雖然長得毛團子一樣可愛，卻倔倔的不肯讓人摸，也從不給她翻肚皮。

    現(xiàn)在雖然越長越兇，面對她的時候性情居然越來越狗了。

    人會沒有力氣撓癢癢，卻一定有力氣抱小狗。

    礙于沃勒太熱情，林雪君只得勉強抬臂，把手掌貼在它肚皮上，有一下沒一下地來回撫摸。

    邊牧糖豆早追著小牛群不知道牧到哪里去了，林雪君轉(zhuǎn)頭想往遠處草原上看一看，卻發(fā)現(xiàn)視線完全被高草遮擋。

    干脆將臉靠在沃勒肚皮上，又累又幸福地哼哼起來。

    ……

    這邊林雪君才忙完，第八生產(chǎn)隊的嘎老三居然就騎著馬趕了過來。

    他騎著大馬奔到氈包前，一見到王小磊便朗聲道：

    “終于找到你了。”

    長吁一口氣，嘎老三直奔坐在氈包前曬太陽的王小磊，仿佛找人找得歷經(jīng)了老多辛苦似的。

    大隊長本來想站起身跟嘎老三握握手的，一見對方這么渴望自己，當即身體后仰，砸吧著手里的煙卷兒，擺譜問：

    “找我啥事?。俊?/br>
    嘎老三嘿嘿一笑，走到王小磊跟前，眼睛卻開始四處尋覓，并轉(zhuǎn)了話風：

    “倒也不是找你，主要是找林同志。

    “咱們林同志現(xiàn)在不也是獸醫(yī)了嘛，能不能請她過來幫我們的母牛配個種??？

    “要等場部的獸醫(yī)過來，還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嘿嘿……”

    “……”王小磊剛翹起的二郎腿又踏回草皮子，歪著腦袋皺起眉。

    敢情不是來找他的啊。

    第128章 打架

    草原上驍勇善戰(zhàn)的好苗子，就這樣被扼殺在了搖籃里。

    林雪君騎著大馬帶著阿木古楞奔赴第八生產(chǎn)隊幫忙‘播種’時, 南方天暖早豐收，地里的活干完，來支援種植業(yè)的兵哥哥們終于可以稍作休息了。

    老家離河南近的, 坐著部隊安排的大卡車風風火火地先走一步, 遠的就要買車票、安排時間，還得再在田間地頭多住兩天。

    像一些秋收后的收尾工作，晚走的人便自動攬了過來。

    地里能喂牲口的麥稈、秧子，就近拉到畜棚里儲存冬用。喂不得牲畜的，就拉回家燒火。

    燒老根硬桿不僅能清掉蟲卵, 燒剩下的灰混在土里還能起到吸走土壤下埋藏的蟲卵、蟲蛹體內(nèi)水分的作用, 給殺蟲工作查缺補漏。另外植物灰還可以肥沃土壤, 總之對耕地有多方面好處。

    即便家家戶戶用麥稈燒火, 濃煙滾滾遮蓋藍天和陽光, 又被大平原上干澀的秋風吹得人滿臉滿身煙灰，但農(nóng)民們都忍耐了下來。

    面朝黃土背朝天的中原人, 最擅長忍耐。

    臉上蒙著白手巾仍被塵土打得灰頭土臉的林雪松，一邊清理土地，一邊思索著前幾天一位長官召見他時說過的話。

    他已經(jīng)當了幾年兵, 表現(xiàn)很好, 現(xiàn)在到了一個關(guān)鍵的選擇節(jié)點。

    如果回首都，以他的綜合狀況, 絕對能進一所非常好的單位，未來想必不會差。但長官給了他另一個選擇，希望他考慮。

    國家雖然在過去幾十年里打敗了內(nèi)外強敵，逐漸站了起來, 但國際局勢復(fù)雜, 這片經(jīng)歷了太多苦難的土地還不夠強大。

    必須盡快強健體魄, 才能免除一切內(nèi)憂外患，真正地強大起來。

    他們需要武器，更需要能創(chuàng)造武器的人才。但國內(nèi)這方面的科技和儲備都太落后、太虛弱了。

    長官看重林雪松高于其他人的知識基礎(chǔ)和天賦，經(jīng)過多方考察，希望能調(diào)他進入這個領(lǐng)域。

    如果做了這個選擇，他就要開始沉浸式學(xué)習(xí)新的、復(fù)雜的專業(yè)知識，未來許多工作都將要秘密進行。他無法每年按假回家，甚至可能出現(xiàn)長時間與外界隔絕的情況。也無法像普通人一樣擁有普世的榮譽，和平穩(wěn)的日常生活。

    ——這是一條與退伍回首都參加工作，截然不同的道路。會苦，會難，前路茫茫，誰也不知道能否成功，又存在多少風險和困難。

    他的人生走到現(xiàn)在，從未出現(xiàn)過什么真正的難題，似乎沒有必要偏向虎山行。

    正沉浸在思緒中，一位小童穿過田壟喊他去接電話，站起身回了下神，他才大步狂奔向公社電話亭屋。

    趕至后，呼哧帶喘地接起話筒，他急吼吼地應(yīng)聲：

    “喂？”

    “小松，怎么喘得這么厲害？”電話另一邊傳來林母的聲音。

    “剛從地里跑回來，我爹給我寄的錢已經(jīng)收到了，我準備買明天的車票回京?！绷盅┧沙断吕p在口鼻上的布巾，在臉上用力一抹，黑突突的臉上便出現(xiàn)了四道手指印子。

    雖然臟兮兮的，但身姿筆挺、站立如松，那種從骨子里透出來的干練勁兒仍使他顯得英俊。

    “那錢不是給你寄的?！绷帜溉炭〔唤?，笑罷了將電話交給丈夫，“讓你爹給你講?！?/br>
    “？”林雪松眉頭聳起，臨回京了給他寄錢，不是為了怕他沒錢買車票嗎？那干啥的??？

    “那錢是給你妹的。”林父接過電話，直接入主題。

    “那郵我這里？小梅又不在這兒?！绷盅┧晒恍?，想調(diào)侃父親一句是不是‘老糊涂啦’，到底忍住了。

    “你就先別回京了，我和你爺爺商量過了，讓你先去一趟呼倫貝爾，看望一下小梅，然后再回家?！?/br>
    “……”

    林雪松原定回京的路程，就這樣變成了一路北上去緊鄰極北國境線的呼倫貝爾。

    ……

    茫茫草原上，林雪君和阿木古楞一抵達第八生產(chǎn)隊的北方夏牧場便開始干活。

    嘎老三早跟大隊長王小磊請教過了各種準備工作怎么搞，不用林雪君多交代，他已帶著牧戶們落實起人工授精工作區(qū)的布置。

    幫嘎老三運送凍精到牧場的居然是之前跟著林雪君進山采藥的‘扁腦袋’李洪軍，和之前在第八生產(chǎn)隊駐地幫林雪君照顧過尿結(jié)石‘瘋?！暮脤W(xué)少女蘇日娜。

    于是，學(xué)會了些草藥知識的‘扁腦袋’在林雪君的指導(dǎo)下?lián)斊鸩伤?、配藥、熬藥的工作。蘇日娜則幫林雪君扶牛尾巴、綁牛腿……牛牧場上的牧民們也都被安排了工作，各司其職，依次忙碌起來。

    第八生產(chǎn)隊這邊的母牛比林雪君自己生產(chǎn)隊的少一半，他們這邊養(yǎng)的rou牛多、母牛少。

    放大母牛的這邊草場有一個牧戶大家庭，家主是男主人老爺子才希亞勒，四世同堂、共11口人，在這個時代真是難得的福氣之家。

    兩公里外的另一個草坡處還有一戶家庭，家主是女主人老太太斯琴高娃，三世同堂8口人，閹割過的rou牛都在他們那邊，今年初下生的小牛犢子也都歸他們養(yǎng)著增膘。

    為了保護好大牛群，他們養(yǎng)了2條蒙獒、1條狼狗，雖然游牧中人類的食物都不豐沛，但大狗們都會自己捕鼠兔、耗子、野兔子等，各個長得膀大腰圓。

    林雪君他們工作時，沃勒總喜歡伏在林雪君附近的陰影處睡覺，糖豆在陌生地方?jīng)]人陪，又揣著滿腔好奇心，一時貪玩，竟獨自奔向2公里外的草坡處。

    …

    當糖豆一瘸一拐吭吭唧唧跑回來的時候，林雪君剛忙完一批母牛，正坐在馬扎上一邊洗手一邊休息。

    糖豆一過來，她就瞪圓了眼睛——出去時還發(fā)蓬松柔順的大狗子竟被撲得渾身草屑泥土，身上還有被咬掉的黑白毛如一團團棉花般被風吹跑。

    林雪君大驚失色，忙將糖豆抱在懷里，檢查它身上的傷。

    “你干啥去了？”指腹撫摸過背脊筋骨，她一邊安撫不斷嚶嚶嚶往她懷里蹭的大狗，一邊忍不住念叨：

    “怎么搞成這樣？”

    往后檢查到瘸掉的原因，才發(fā)現(xiàn)它左后腿被抓破了3道血痕，再加上其他地方有許多被咬掉毛的地方，顯然是被什么野獸攻擊了。

    牧場上其他人也過來圍觀討論時，阿木古楞抬頭遠眺間，捕捉到遠處草場上折返的三條巨犬。

    他嘶一聲將手里的布巾丟回盆里，起身跑到近前跟林雪君一起給糖豆做體表檢查。

    林雪君心疼得不得了，繃著面孔探摸糖豆的肚子，怕有內(nèi)傷。

    阿木古楞轉(zhuǎn)身去她藥箱里取出聽診器遞給林雪君，抬頭又往另一邊的草坡望一眼，忽然便拔足奔去。

    沃勒早就在糖豆逃回來的第一瞬間湊到近前嗅它的黑白小狗，聞到血腥味后，它本就兇惡的三角眼似乎變得更陰惻惻了。

    在阿木古楞跑向斯琴高娃家時，它也跟了過去。

    嘎老三怕出事，忙喊‘扁腦袋’去追阿木古楞。自己則蹲到林雪君身邊，關(guān)切地問：

    “沒啥事兒吧？”

    “暫時看就是三道外傷，好好消毒處理一下，接下來幾天觀察一下就好?！绷盅┚玫秾⑻嵌箓诟浇拿甑?，反復(fù)清創(chuàng)后確定不需要縫合，這才放心了。

    她一邊撫摸哭唧唧的小狗，一邊在它因疼痛想逃跑時抱住它的脖子低聲安撫，忍著心疼完成了傷口消毒工作。

    糖豆的體檢全部做完，傷口完全處理好，請?zhí)K日娜幫糖豆弄了點鹽糖水喝、給它壓驚……林雪君再站起身往四周看時，才發(fā)現(xiàn)阿木古楞和沃勒不見了。

    遠眺糖豆逃回來的那個方向，她捕捉到幾點人影。

    幾分鐘后人影靠近，終于能看清人臉了，林雪君不由得瞠圓眼睛。

    阿木古楞一只眼圈被揍得紫紅，下巴上也有塊紅痕，顯然是剛跟人打過架。

    偏偏方才他奔出前的憤怒等情緒一掃而空，跟她確定糖豆沒事后，竟歡天喜地地舉起右拳，得意地表示自己打贏了。

    “你干啥去了？”林雪君嘴巴張成o型，似乎無法接受短時間內(nèi)自家兩員大將受傷掛彩。

    “糖豆是被那邊一個叫蘇赫的人，放狗咬的?！卑⒛竟爬阏f到這里時仍憤憤不平，“不過現(xiàn)在好了，我?guī)吞嵌拐一貓鲎恿?。你別看我挨了一拳，我可是打了那個人兩拳！”

    他倒還挺高興的：

    “沃勒一個打三個也沒落下風！看見它嘴上的毛沒有，戰(zhàn)利品！”

    說著他抱住糖豆，輕輕揉糖豆的腦袋，指著沃勒嘴里的狗毛，道：

    “回頭我把這些狗毛給你粘身上，就算那3條惡犬賠你的?！?/br>
    跟著阿木古楞一起回來的‘扁腦袋’苦笑著搖頭，小聲對嘎老三道：“我想拉架來著，但他們打得太快了?！?/br>
    再看向阿木古楞時忍不住嘖聲，這小子看著瘦，帶著怒氣過去找蘇赫算賬，竟咬著牙將大塊頭蘇赫摔倒在地。

    他們蒙古族人擅長搏克（摔跤），一方倒地就算輸，不能繼續(xù)纏斗。

    所以阿木古楞騎在倒地的蘇赫身上哈哈大笑幾聲，便帶沃勒回來了。

    林雪君瞧著阿木古楞的樣子終于忍俊不禁，到這時才深切地意識到，懂事的阿木古楞原來也是個青春期熱血上頭的男孩子。

    草原民族喜好勇力，不怎么把打架當回事。

    他們不會真的下狠手，但也絕不在拳頭上吃虧。

    不過豪爽的人都有點健忘，昨天剛互捶過的人，隔天一起干個活、喝個酒，甚至碰一杯奶茶就能把仇怨忘掉，又摟在一起稱兄道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