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牧醫(yī)[六零] 第32節(jié)
“我們今晚聚餐,有可多好吃的了,我請你吃?!绷盅┚е≡和庾?。 “我有饅頭?!彼e了舉手里還捏著的饅頭,白面饅頭可香可甜了。 “走啦~”林雪君回頭朝他笑。 “那……我先把火熄了?!闭f罷又掙脫她手跑回去把爐灶里那點可憐巴巴的柴火熄滅,再跑出來時,手里拎了兩個白饅頭,外加一小碗奶皮。 他雖從小自己一個人生活,也知道去別人家做客不能空手。這些奶皮是他上個月發(fā)工資買的,只有它們最拿得出手。 穿過知青小院,林雪君一把拉開房門。 一大團(tuán)白色的熱霧鋪面沖出,瞬間將兩人包裹其間,在外人看來,兩個少年人仿佛是被那白色煙霧中的妖怪吞進(jìn)房間般。 阿木古楞面前的白霧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暖黃色的油燈光芒,和香到令他吃驚的食物氣息。 那濃郁醇厚的味道仿佛有實質(zhì)般,一下抓住了他的鼻子,連肚子里的胃好像都跟著跳動了下。 林雪君脫掉帽子大衣后轉(zhuǎn)頭朝他伸出手,他這才把自己的羊皮大德勒和尤登帽都摘下來遞給她。 羊皮大德勒早已臟得看不出原本顏色,邊緣被磨得起皮不說,還有幾個刮壞的窟窿。林雪君伸手指穿過那窟窿,手指轉(zhuǎn)了個圈兒。 沒有爹娘的孩子,衣服破了也沒人幫縫補(bǔ),只能長年累月地穿洞洞服。 再一摸那頂尤登帽,耳朵的地方都被磨薄了,內(nèi)里的皮毛也掉得所剩無幾,戴著恐怕已經(jīng)不怎么暖和了。 嘆口氣,林雪君反手將之全掛在門后的衣架子上,轉(zhuǎn)身便推著阿木古楞的肩膀?qū)⑺丛谧肋呅〉噬稀?/br> 此刻飯菜都已上桌,五花rou燉酸菜、豬油炒豆角絲、炒土豆片、一碗奶豆腐、一顆醋酸、一盆圓滾滾的大白饅頭。充滿鍋氣的炒菜冒著熱氣,顏色各異的食物將餐桌擺得滿滿登登。 一群人圍坐在四周,捏著筷子摩拳擦掌,大家沒開口講話,氣氛卻莫名地?zé)崃摇?/br> 對美食的渴望,在空氣中沸騰,是無聲的喧囂。 林雪君第一個拍巴掌宣布開餐,穆俊卿這才接話道:“恭喜孟同志平安從場部回來?!?/br> “哈哈哈,那也恭喜林同志成為大隊獸醫(yī)衛(wèi)生員!祝你早日成為正式獸醫(yī)!”孟天霞笑著接話。 “別漏下穆俊卿同志,恭喜你成功拜師陳鎖義老先生,成為一名木匠學(xué)徒。愿你將來變成頂級木匠,能為祖國建高樓造橋!”林雪君高舉筷子,說罷快狠準(zhǔn)地在酸菜盆里夾了一塊兒五花rou。 rou啊!rou啊!她都多久沒吃過五花rou了! 記憶中最近的一次rou食,居然是阿木古楞送的一小塊牛rou干。 念頭轉(zhuǎn)間,筷子也轉(zhuǎn)了向,直接將那一片五花rou送到了阿木古楞盤子里。 “我也要祝賀我自己,成為林同志的助手,以后我一定好好認(rèn)中藥材,學(xué)習(xí)中藥知識!”衣秀玉也湊著熱鬧笑應(yīng),并學(xué)著林雪君的樣子夾了一筷子五花rou。 大家早就饞得忍不住了,衣秀玉話音一落,就都動了筷子。 阿木古楞望著面前這豐富的晚宴,他從來沒接受過這樣的盛情款待,以往吃百家飯時,大隊里戶戶都困難,能填飽肚子就行,哪有大口吃rou,且有這么多豐富配菜的時候。 最近兩年牧區(qū)日子過得雖然好了,可他獨自支出門戶,賺半個成年人的工分,要買許多許多重要日用品,并沒有奢侈地給自己做這么一桌子菜的能力。 何況,他也不會炒菜。 捏著筷子,他盯著盤里林雪君給他夾的五花rou,有些拘謹(jǐn)?shù)?、緩慢地將之夾起。 才想著自己作為客人,不能吃太多,這塊rou要慢慢吃、細(xì)細(xì)品,盤子里忽然又被夾進(jìn)來三塊五花rou、兩筷子豆角絲、一大塊子土豆絲和2粒醋蒜。 抬起頭,發(fā)現(xiàn)圓桌邊的所有知青們都笑吟吟在望他,有的嘴里塞滿食物,只能通過眉眼弧度才判斷得出是在笑著。 “你多吃點,太瘦了?!泵咸煜贾v的漢語,也不知阿木古楞聽不聽得懂。 “再長點個子,可不能跟我一樣高?!币滦阌癖攘吮茸约旱念^,也忘記了阿木古楞是蒙族小孩,不會講漢語的狀況,只學(xué)著孟天霞的樣子向客人表達(dá)善意。 “吃吧,別客氣?!蹦驴∏鋽[出自己最為可靠的沉穩(wěn)笑容,朝阿木古楞頷首,難得地講了句新學(xué)的蒙語。 “把五花rou放在饅頭上,再放一點點吸飽了rou香的酸菜,一大口將酸菜、五花rou和饅頭都咬進(jìn)嘴里。你就吃吧,老香了。饅頭是甜的、軟的,五花rou帶點焦香,好吃到靈魂出竅。和著酸菜一起嚼,酸酸香香地開胃、解膩,沒有比這更好吃的了?!绷盅┚淮蟠烧Z嘰里咕嚕地說出來,聽得阿木古楞瞪圓了眼睛。 “快吃!”林雪君期待地看著他。 阿木古楞便按照她講的把五花rou、酸菜都鋪在手里的饅頭上,然后嘴巴長到最大,一口就把饅頭頂蓋給啃掉了。口中東西太多,噎得他眼睛都睜不開了。 林雪君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他咀嚼,慢慢的,阿木古楞那兩條秀氣的長劍眉挑高,又舒展開。閉眼時那條上下睫毛交叉繪制出的線條都忽閃忽閃地向兩邊飛去了,鼻孔不自覺張大,咀嚼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咽下一部分口中食物后,他眉頭又壓下,那是用力品味美味、用心享受食物滑過食道進(jìn)入胃里的飽足快感的表情。 看別人露出幸福的樣子,自己也會覺得渾身暖呼呼地快樂呢。 林雪君見他睜開眼,自己也夾了一塊五花rou,如自己所說那般啃掉一大口。用力咀嚼的樣子跟淑女二字毫不相干,可她好爽啊,渾身的毛孔都張開了,在無聲尖叫: “好吃好吃好好吃啊……活著好幸福啊啊??!五花rou燉酸菜全世界第一美味!” 桌邊每個人都與她一般模樣,各個鼓著一邊腮幫子,艱難地咀嚼。 不知誰第一個笑起來,大家怕嗆到,又忍不住幸福地想笑,便極力克制笑意,臉都憋紅了。 爐灶上傳出咕嚕嚕的響聲,穆俊卿忙跳起來跑去把煮鍋拎起來,又用爐鉤子勾起鐵圈蓋子將爐灶蓋住,之后倒了8碗剛煮好的熱羊奶端上桌。 林雪君把阿木古楞帶來的奶皮子分成八片丟進(jìn)大家的奶碗里,又從罐子中倒出8塊焦糖分給大家,之后用筷子把焦糖攪拌融化。 染上焦糖色的羊奶上蓋著奶皮子,散發(fā)出奇特的甜香。 她舉起自己的奶碗,朗聲道: “干杯!祝我們以后天天有rou吃,有奶喝,健健康康,開開心心,在咱們呼色赫公社、第七生產(chǎn)大隊干出一番事業(yè)!” “托林同志的福,我們有奶喝!”孟天霞也雙手捧了碗高舉。 “托林同志的福!”大家依次重復(fù),隨即‘砰’一聲碰碗,之后一邊吹涼,一邊美滋滋地吸溜醇香、現(xiàn)擠現(xiàn)煮的羊奶汁。 明明是喝奶,衣秀玉卻覺得自己好像醉了。 他們來祖國邊疆,都做好吃苦的準(zhǔn)備了。為了邊疆建設(shè),變黑、變瘦、變粗糙、餓肚子算什么啊…… 可是,怎么居然能有五花rou燉酸菜、豬油炒豆角絲、焦糖羊奶等這么多奢侈美味呢? 熱騰騰的羊奶入腹,所有人額頭上都滲出汗。 他們簇?fù)碓谧肋叄鵁狎v騰香噴噴油汪汪的晚飯,幸福到茫然。 都說來支邊是受苦的,累歸累,可是……苦呢? 有志青年們聚在一起盡情揮灑汗水、大口喝奶、大口吃rou,倒頭就能呼呼酣睡,被大隊的社員們認(rèn)可……外面冷風(fēng)呼呼,他們卻坐在溫暖的瓦房飯桌邊一層一層冒熱汗…… 半個小時后,奶足飯飽。 穆俊卿用手背抹了把油滋滋的嘴角,又心疼手背上擦下來這點油星,捏下一小塊饅頭,擦掉油星后嚼著吃掉——肚子更撐了。 孟天霞挺著圓滾滾的肚子,靠著椅背,頭后仰垂著,目光里是高高的瓦房橫梁…恍惚間覺得自己已經(jīng)快忘記建設(shè)祖國的偉大愿望了。 夢想是啥? 志向是啥? 別問,問就是……好吃! 豬油炒的菜,可真香啊~~~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 穆俊卿:王建國同志,你做啥怪表情呢? 王建國:不是啊,剛才吃rou吃得太忘我,咬到腮幫子了,疼得…… 衣秀玉:哈哈哈哈…… 第32章 【請看】牛糞包圍,不知所措 “林同志,你是我遇到過的最有精神力量的同志!” 飯后, 林雪君坐在炕上,頭腦混沌地靠著墻,盡情享受飯困時微醺般的感受。 沒有電視, 沒有網(wǎng)絡(luò), 大家只能坐著,有一句沒一句地嘮嗑,于是漸漸將大隊里許多認(rèn)識不認(rèn)識的人的八卦,都稀里糊涂地聊了出來。 快樂地浪費時間和生命是多么奢侈又放松的事情啊。 穿越前世界紛紛擾擾,吃飽飯是件很容易的事, 想喝可樂就喝, 想吃rou就吃, 她竟好像從來不知道, 吃飽飯居然是這么的令人滿足和幸福。 身在和平盛世, 人們對周身的一切都習(xí)慣了。 只能感受到變化的人類,已然察覺不到吃飽、喝足、溫暖、平安是件多難得的事。大家只會為不知明天能否發(fā)財而憂愁, 為房子車子焦慮不堪,為社會和他人無窮無盡的期待感到窒息。 而在這個國家處在充滿希望、朝氣蓬勃的‘早晨’的時代,人們感受到的變化不是固步不前, 而是今天比昨天過得好, 明天會比今天過得好。 昨天衣不附體,今天有件破布褂子, 人就會幸福。 昨天只能吃土啃樹皮,還被奴隸主壓榨和毆打,今天能喝粥吃窩窩頭,沒有人打自己, 就會幸福。 林雪君明明是從物資豐沛的和平年代而來, 可近一個月置身生產(chǎn)隊駐地, 與知青和牧民朝夕相處,漸漸沉靜地融入,也體會到每個人熱血澎湃勞作時,對未來懷揣著希望的那種精氣神。 在這些人心中,領(lǐng)袖描繪的美好不是烏托邦,那世外桃源般的生活終將在大家的勞作中來到。 那是必然降臨的未來。 林雪君伸手一下一下?lián)崦诓⊥粗衅>肴胨男∵吥撂嵌?,她迷迷糊糊地想,現(xiàn)在是六十年代末,她16歲。 10年后,是70年代末,她26歲,走到人生的青年時代,也正是知青下鄉(xiāng)大潮最熱的時代,同樣是這大潮步入尾聲,將迎來高考恢復(fù)的時代。第一年恢復(fù)時,考官們都不知道到底該給學(xué)生們出怎樣的題才算難易適中,在那個國家都在摸索的階段,考入一所好學(xué)校并不難。 而如果她已經(jīng)在第七大隊成為了正式的獸醫(yī),她或許還能考入首都最好的醫(yī)學(xué)院。國家百廢待興的沖刺階段,大把好位置都空缺著,畢業(yè)就能做精英。 10年后的70年代末啊,如果她能在這10年中,成為整個呼色赫公社最優(yōu)秀、最有名的草原牧醫(yī),那她是否能免招入高校呢? 或者,如果成為整個呼倫貝爾盟,甚至全國有名的牧醫(yī),她是不是……可以直接做高校教授,也許她將扮演的就是給考生們出題的角色呢? 26歲的行業(yè)頂尖力量擁有者! “你笑什么?”坐在身邊的孟天霞忽然開口問。 林雪君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笑,從美好的白日夢中回神,她忍不住感慨: “人活著到底是精神世界更重要,還是物質(zhì)生活決定精神生活呢? “在所有人都能吃飽穿暖的環(huán)境下,有夢想可以追求,有奔頭,有上坡路可以走,被社會和身邊人需要,被認(rèn)可被尊重,是多么難得的事啊。 “是不是比極端的物質(zhì)享受更寶貴呢?物質(zhì)享受的閾值好像有點低……” 在所有高位都被人占住,所有財富都被他人賺取的環(huán)境下,沒有位置給到自己,沒有未來可以拼搏,才是……一代未來人的苦悶之處吧。 年輕人們可能并不真的如老一代人所說的是‘懶漢’‘咸魚’‘啃老族’。說不定年輕人們并不是怕苦,不是好高騖遠(yuǎn),不是穿著長衫的孔乙己,也不是不努力……而是被困在一個盒子里,無處施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