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一個(gè)都沒有保護(hù)好。

    雪英年紀(jì)輕輕就香消玉殞，是因?yàn)樘油龅倪^程中傷了身子，當(dāng)年反而是雪英保護(hù)了他，如果沒有雪英，他也許早就死了，就不會有今日的大昭。

    大明塔坍塌時(shí)，也是粲兒義無反顧的撲過來替他擋，如果沒有粲兒，他和烈兒也許早就死了。

    他根本不配讓他們這樣做。

    他不配擁有這么好的妻和子。

    蘇燦瑤聲音不含起伏道：“六皇子當(dāng)年不肯回來，民女想其中一個(gè)原因是他不甘心您那樣質(zhì)疑他的母后，他身為兒子會以命護(hù)您，卻沒辦法替他的母后原諒您?！?/br>
    乾豐帝想起裴元卿在生死關(guān)頭毫不猶豫的護(hù)在他身上，心中像針扎一樣泛起密密匝匝的疼。

    連他都沒辦法原諒自己，又怎么能粲兒求原諒他。

    他的確罪無可恕。

    乾豐帝抹了把臉道：“那位李將軍救了阿英和粲兒，朕得好好謝謝他。”

    “李叔閑云野鶴慣了，他不愿意向大昭投誠，恐怕不會接受?！?/br>
    乾豐帝再次沉默下來。

    他當(dāng)時(shí)真是被豬油蒙了心，粲兒明明長得那樣像他，是他親手養(yǎng)大的孩子，他怎么忍心將他送走。

    若非粲兒機(jī)緣巧合遇到了當(dāng)年救雪英的英雄，得知了當(dāng)年的真相，他恐怕一輩子都無法得知這些事。

    乾豐帝想起裴元卿那雙跟自己極為相似的眼睛，心中急切的想要見兒子一面，可是他又怕自己太過激進(jìn)會將兒子嚇跑。

    他還記得粲兒小時(shí)候就很固執(zhí)，只要決定的事，連他這個(gè)父皇都無法改變，其實(shí)這一點(diǎn)粲兒是隨了他母后。

    這么多年他派出那么多兵馬都沒有找到粲兒，如果不是粲兒自己出現(xiàn)，他恐怕一輩子都無法知道他在哪。

    即使是坐擁天下的帝王，也不是無所不能的。

    蘇燦瑤站起身，朝著乾豐帝福了福。

    “陛下，您如果想知道六皇子這些年發(fā)生的事，太子殿下就很清楚，您可以去問太子殿下，民女和未婚夫馬上要返程回鄉(xiāng)了，民女急著回去收拾行裝，就先告退了?！?/br>
    乾豐帝身體一顫：“你們要回丹陽城”

    “是的，陛下?！碧K燦瑤道。

    乾豐帝愣住，眸光渙散，想要開口阻止，張開嘴才發(fā)現(xiàn)他連阻止的勇氣都沒有。

    他這樣一個(gè)父親，有什么資格不讓他們‘回家’

    蘇燦瑤又福了福，躬身退了出去，走至門口時(shí)頓住腳步，微微側(cè)頭道：“陛下，六皇子很愛您，即使您舍棄了他，他也會義無反顧的去救您，但他需要一些時(shí)間才能去面對一個(gè)曾經(jīng)不要他的父親，希望您能夠給他一些時(shí)間?！?/br>
    乾豐帝臉色頹然灰白，抖著唇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宮殿外不知不覺已經(jīng)大雪彌漫，宮燈都亮了起來。

    蘇燦瑤攏著斗篷，迎著風(fēng)雪走了出去。

    她踩在厚厚的積雪上，后知后覺的感到了幾分后怕，卻不感到后悔。

    即使她剛才面對的是萬人之上的君王，她也只是裴元卿的未婚妻。

    乾豐帝如果真的因?yàn)檫@件事而怪罪她，那么她也認(rèn)了。

    祁烈派了護(hù)衛(wèi)送蘇燦瑤回府，很快護(hù)衛(wèi)躬身走進(jìn)殿內(nèi)，回稟道：“殿下，有馬車來接蘇姑娘，蘇姑娘未用臣等相送?！?/br>
    乾豐帝仿佛預(yù)感到什么，忽然激動道：“快扶朕去城墻上！”

    夜幕已經(jīng)落下，雪花紛紛揚(yáng)揚(yáng)，蘇燦瑤踏出宮門，一眼就看到了停在皚皚白雪中的馬車，馬車前懸掛著一盞八角燈，搖搖晃晃。

    她心頭驀地一松，彎起唇角，邁著步子一步步走了過去。

    腳步聲傳進(jìn)馬車內(nèi)，坐在馬車?yán)锏呐嵩湎崎_了簾布，穿著一身月白長袍，面龐如玉。

    兩人相視一笑。

    裴元卿往蘇燦瑤手里塞了個(gè)金絲暖爐。

    蘇燦瑤望著他問：“你什么時(shí)候醒的”

    裴元卿抬手給她掃掉兜帽上的落雪，笑道：“一個(gè)時(shí)辰前就醒了?！?/br>
    “那豈不是我剛離開你就醒了”

    “是啊?！迸嵩湫α艘幌拢奥犝f有人要掐醒我，我自己就嚇醒了?！?/br>
    蘇燦瑤嫣然一笑。

    天上驟然綻開一簇火花，將天地照亮。

    蘇燦瑤仰頭望去，細(xì)碎的熒光盈滿她的眼眸，她才想起今日竟是除夕夜。

    裴元卿伸出手，朝她笑道：“年夜飯已經(jīng)備好了，外公在等我們回去吃飯呢，快走吧?！?/br>
    蘇燦瑤莞爾，搭著他的手上了馬車。

    車簾放下，將兩人的身影遮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乾豐帝身穿里衣，外罩大氅，站在高高的城墻上，寒風(fēng)將他的衣擺吹得烈烈作響，他目光急迫地盯著馬車，瞥見車內(nèi)那月白的身影，心頭巨痛，眼睛連眨都不敢眨一下。

    天上的煙火一簇簇綻放，馬車越走越遠(yuǎn)。

    乾豐帝扶著城墻顫顫巍巍的站著，眼睛依然緊緊看著馬車離去的方向，不舍得挪開，啞聲問：“他還會回來嗎”

    “……會，粲兒答應(yīng)過我?！逼盍曳鲋S帝，輕聲道：“給他一點(diǎn)時(shí)間。”

    只要有蘇家在，他弟弟不會再躲起來。

    乾豐帝佝僂著背脊，慢吞吞的轉(zhuǎn)身往下走，嘶聲喃喃：“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他的嘆息被吹散在寒風(fēng)里，白雪落滿了肩頭。

    祁烈看著他花白的頭發(fā)，忽然有些分不清哪些是雪哪些是他的白發(fā)。

    炮竹聲不斷傳來，除夕夜家家戶戶都亮著燈，今夜無數(shù)人家里都在團(tuán)圓，只是他們家還不知道何時(shí)才能團(tuán)圓。

    ……

    回到府里，門口的燈籠搖搖晃晃的亮著燭光。

    裴元卿一路上沒有問乾豐帝為什么傳召蘇燦瑤入宮，也沒有問乾豐帝都問了她什么，只講了幾樁趣事逗她開心。

    他不問，蘇燦瑤也沒有主動提及，配合的露出開心的笑容。

    兩人下了馬車，蘇燦瑤看著鋪滿白雪的空地，忍不住蹦蹦跳跳的跑過去踩下一圈腳印，嬉笑著抬頭看向裴元卿。

    裴元卿走過去牽住她的手，將她耳邊凌亂的發(fā)絲捋到耳后。

    蘇燦瑤眉開眼笑道：“如果你背上沒有傷，我肯定要讓你背我。”

    裴元卿毫不遲疑的在她面前蹲了下來，“背上的傷無礙，我現(xiàn)在就能背你?！?/br>
    蘇燦瑤含笑看著他一會兒，走上前去從身后抱住他，把臉頰輕輕貼到他的背上。

    “先欠著，我今晚只想讓你牽我的手，不想讓你背我?！?/br>
    “好?！迸嵩涿嗣旁谒g的手，“都聽你的?！?/br>
    雪花簌簌落下，兩人卻好像感覺不到冷一般，靜靜的依靠在一起，感受彼此的溫度。

    半晌，蘇燦瑤放開裴元卿，緩緩道：“你轉(zhuǎn)過身?！?/br>
    裴元卿聽話的轉(zhuǎn)過身，低頭看著她，目光溫柔。

    蘇燦瑤又道：“閉上眼睛?！?/br>
    裴元卿猶豫了一下，緊緊閉上眼睛。

    眼前陷入黑暗，裴元卿感覺自己手里被塞了樣?xùn)|西，不過蘇燦瑤沒讓他睜開眼，他就沒敢看是什么。

    雪夜月明，良宵美景。

    蘇燦瑤抬頭望著裴元卿清雋的面龐，雪花落在他的眼睫上，睫毛微微濕潤。

    蘇燦瑤踮起腳尖，在他臉頰上輕輕印下一吻。

    “新年禮物。”

    蘇燦瑤扔下這四個(gè)字，就蹦蹦跳跳的跑遠(yuǎn)了。

    裴元卿緩緩睜開眼睛，院子里已經(jīng)空無一人。

    他低頭看去，手里握的是一塊花青色的繡帕。

    繡帕的角落里繡著一只白毛兔子，兔子懷里抱著一把寒芒凜凜的劍，嘴里還叼著一塊甜米糕，眼睛瞪得圓圓的，身上微微炸毛，看起來白嫩又可愛。

    裴元卿撫著繡帕上的兔子，情不自禁的笑了出來。

    第83章

    蘇燦瑤跨進(jìn)垂花門,一眼就看到屋子里亮著燭火。

    沿路亮著燈籠，屋內(nèi)泛著融融暖意，門上貼著福字,門口掛著對聯(lián)，年味十足。

    蘇燦瑤踏進(jìn)屋,熱氣撲面而來。

    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菜肴,炭爐上溫著椒花酒，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酒香。

    秦詩蘿看到她就興奮的站了起來,走過來挽著她的胳膊，小聲激動道：“外公答應(yīng)我，今晚讓我們兩個(gè)也跟著喝兩杯椒花酒?！?/br>
    蘇燦瑤眼睛也亮了起來。

    她們終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嘗嘗酒味了！

    兩人激動的在原地跳了跳，引得沈懿朗聲大笑。

    裴元卿落后一步走進(jìn)來，聽到她們的笑聲,也忍不住彎了彎唇角。

    除夕宴雖然只有他們五個(gè)人一起過,卻依然熱鬧,大家邊吃邊說笑。

    秦詩蘿詢問蘇燦瑤，乾豐帝找她有什么事,蘇燦瑤只簡單說是關(guān)于那十二幅畫像的事,大家就沒有再多問。

    蘇景毓起身給大家一人倒了一杯椒花酒,笑道：“除夕喝上一杯椒花酒，年味就夠了。”

    沈懿端著酒盞吟道：“正旦辟惡酒，新年長命杯，柏葉隨銘至,椒花逐頌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