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鼓了鼓嘴巴,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回程的馬車上，沈昔月和竇嫣都有些疲憊,斜斜的倚在靠背上,只有杳杳還精神抖擻,趴在窗上往外看。

    “嫣姐兒，你覺得李公子怎么樣”

    竇嫣想了想，直言不諱道：“他話很少，幾乎不主動(dòng)開口,但性子很溫和，挺有禮貌,只是太過老實(shí)。”

    沈昔月?lián)鷳n道：“他meimei看起來有些難相處?！?/br>
    竇嫣點(diǎn)點(diǎn)頭，“但看他對meimei那般細(xì)心照顧,應(yīng)該是個(gè)性情寬厚，會照顧人的人。”

    沈昔月笑道：“既然如此，就等等看李家的態(tài)度再做決定，在這期間你再好好想想，婚姻大事還是得看你自己的想法。”

    竇嫣沉吟道：“我覺得他不喜歡我，李家應(yīng)該會拒絕。”

    “為何”

    竇嫣輕輕搖頭，她對感情的事一知半解，也說不出個(gè)所以然來。

    令她感到吃驚的是，翌日一早李夫人就親自來了蘇府，笑盈盈的跟沈昔月商量婚事，看起來對這樁婚事滿意的不得了。

    沈昔月趕緊把竇嫣叫了過來。

    李夫人拉過竇嫣的手，含笑打量著她，脫下手腕上的鐲子，“嫣姐兒，這鐲子是我婆母當(dāng)年給我這個(gè)兒媳婦的，我昨日跟你一見如故，現(xiàn)在想把這個(gè)鐲子送給你，你可愿意要”

    竇嫣緊張的看了沈昔月一眼，她知道李夫人是在問她愿不愿意應(yīng)下這門婚事。

    沈昔月輕聲問：“這鐲子你喜歡嗎”

    竇嫣思索了一會兒，看著李夫人的眼睛，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

    李夫人頓時(shí)歡喜地把鐲子戴到她細(xì)白的手腕上，聲音里飽含激動(dòng)，“我這就回去讓人準(zhǔn)備聘禮，保證婚后不會讓你受一點(diǎn)委屈！”

    她滿臉高興，可見是真的對這個(gè)兒媳婦十分滿意。

    李夫人離開后，沈昔月?lián)鷳n的看向竇嫣，“要不要再好好考慮清楚，會不會太匆忙了”

    竇嫣想起虎視眈眈的潘啟東，咬了咬牙，“未免夜長夢多，就他吧。”

    沈昔月神色遲疑，“你喜歡李公子嗎如果你不是真心喜歡他，不如再看看其他人，也許會遇到兩情相悅的，現(xiàn)在阻止李夫人還來得及?！?/br>
    她總覺得李決明態(tài)度不夠熱絡(luò)，竇嫣應(yīng)下這樁婚事時(shí)也沒那么開心，兩人都有些敷衍。

    竇嫣抬眸，看著門口從外面落進(jìn)來的那片光，沉默了一會兒說：“太好的我是不敢奢望的?！?/br>
    “你何出此言”沈昔月拉過她的手，“你樣樣都好，值得最好的男子來配?！?/br>
    竇嫣苦笑了一下，“我知道您疼我，可我畢竟退過一次婚，雖然有您給我做依靠，但在外人眼里我終究是沒有娘家可靠的，能有這樣的婚事我已經(jīng)很知足了?！?/br>
    沈昔月給她挑選的這幾位相看對象都不錯(cuò)，都是丹陽城里拔尖的公子，她知道這很不容易，沈昔月已經(jīng)為她花費(fèi)了很多心血，她不想讓沈昔月再費(fèi)心了。

    她不求十全十美，只求安度余生。

    沈昔月覺得還是應(yīng)該再仔細(xì)考量一番，可竇嫣態(tài)度堅(jiān)持，她又怕老太太那邊再生出是非，猶豫再三，還是答應(yīng)了李家的提親，免得再橫生枝節(jié)。

    婚事一定下來，兩家人都開始為婚事忙碌，消息自然流露了出去。

    老太太得知的消息后，氣的摔了個(gè)花瓶，還要把沈昔月叫過去站規(guī)矩，沈昔月沒理她，以身體不適為由，壓根就沒過去。

    老太太鬧到蘇昶面前，恰好蘇明遷也在，被蘇明遷不軟不硬的擋了回去，最后老太太鬧了個(gè)沒臉，氣得大罵三房不孝，在書房里鬧了一場。

    蘇明遷沒跟沈昔月提老太太大鬧書房的事，他心中既感動(dòng)又愧疚，對于竇嫣，沈昔月本來可以做甩手掌柜，就算她什么都不做也沒人能挑出她半個(gè)不字，可沈昔月卻為竇嫣做了這么多，就算是親姨母恐怕也比不上她。

    蘇明遷能插手的事不多，只能盡量多跑些腿，把竇嫣成婚需要處理的雜事都接手過來，沒讓沈昔月再多費(fèi)心思，只有需要主母出面辦的事，他才交給沈昔月來處理。

    成婚是大事，納采、問名、納吉等一系列規(guī)矩走完就得小半年的時(shí)間，一切可以慢慢來，不用急在一時(shí)半刻。

    自從婚事定下來，竇嫣就一直待在府里做出嫁要用的繡品，很少出門，也不再管鋪?zhàn)永锏纳?，專心待嫁，偶爾杳杳去找她，會看到她在看著花瓶里的花發(fā)呆，情緒說不上高興，也說不上不高興。

    杳杳懵懵懂懂，她不知道待嫁的女子該是什么樣，只知道錦瀾苑里上上下下都喜氣洋洋的，嫣jiejie的屋子里卻顯得有些冷清。

    母親說女子出嫁前心中總會忐忑不安，她能做的就是多陪陪嫣jiejie。

    幸好嫣jiejie每次看到她都會開心的笑出來，不見半分煩惱的樣子，杳杳也樂意逗她開心。

    *

    午后的陽光暖融融的灑在身上。

    杳杳來沈府時(shí)，一路蹦蹦跳跳，身上的錦囊里不知道裝了什么，隨著她蹦跳的動(dòng)作嘩啦啦的響。

    她跑到一半突然頓住，感覺有什么砸在她腦袋上，她摸了摸腦袋，低頭看去，一顆紅彤彤的花生滾落在她的腳邊。

    杳杳轉(zhuǎn)頭望了望，只見沈路云站在窗邊，手里拿著彈弓，眼中含笑的看著她。

    杳杳揉了揉腦殼，顛顛跑過去，“大表哥，你是不是把要帶我去看戲的事忘了”

    “我沒忘?！鄙蚵吩瞥蠲伎嗄槪骸拔野褷敔?shù)漠嫆斓綉驑抢锏氖卤粻敔敯l(fā)現(xiàn)了，爺爺關(guān)我十天禁閉，還有三天才到期，帶你去看戲的事只能等三日后再說了?！?/br>
    “怎么發(fā)現(xiàn)的”杳杳好奇。

    “我看爺爺新寫了幅字，寫的正好是戲文，適合放在我的戲樓里，所以我就趁著月色……”

    “你就偷偷去偷，被外公發(fā)現(xiàn)了?！辫描靡呀?jīng)能想象出當(dāng)時(shí)的場景是多么凄慘和沉默。

    沈路云試圖掙扎，“自己家的東西不算偷，最多只能算拿?！?/br>
    “嗯嗯嗯，你是偷偷的去拿?！?/br>
    沈路云：“……”有差別嗎

    杳杳愛莫能助，見大表哥被關(guān)在屋子里十分可憐，想了想，大方的掏出幾顆糖，隔著窗扇遞給他。

    沈路云把糖接過去，放在手里掂了掂，笑道：“今天是吹的什么風(fēng)，姑母竟然允許你帶這么多糖在身上。”

    杳杳嘻嘻笑了起來，一臉開心道：“是嫣jiejie給我的，她說我嘴刁，讓我?guī)退粝蔡?，看看哪種喜糖好吃。

    沈路云捏著糖紙的手一頓，抬起頭來，“什么喜糖”

    “嫣jiejie要定親啦！過幾日還要挑喜餅，我再給你帶?！辫描媚樕蠋е诖?，她很快就能嘗到很多種喜餅了！

    沈路云臉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散去，手指輕輕敲了敲窗沿，“這么快就定下來了”

    杳杳小幅度的點(diǎn)點(diǎn)頭，“是啊，明日就要正式納征了，哥哥說這叫避免夜長夢多?！?/br>
    沈路云怔愣片刻，“跟誰”

    “李家公子，你那天看過畫像的。”

    沈路云眉心一下子蹙了起來，半天都沒有說話。

    杳杳看他不說話，圓溜溜的眼睛輕輕瞟向他手里的彈弓。

    剛才沈路云就是用這個(gè)彈弓拿花生打她的，看起來好厲害的樣子。

    沈路云忽然啞聲問：“她在哪”

    “誰”杳杳一時(shí)沒反應(yīng)過來，愣了愣才道：“嫣jiejie去城北云馫坊買香料去了。”

    沈路云把彈弓遞給她，“送你了?！?/br>
    杳杳欣喜的接過彈弓，細(xì)細(xì)看了看，彈弓通體泛著銀光，只有手柄是梨花木制成的，上面刻著一個(gè)淺淺的燕子形狀的圖案，一看就十分精美，拿起來很輕巧，杳杳試了幾下，她竟然拉得開這個(gè)彈弓。

    杳杳眼睛亮閃閃的抬起頭，發(fā)現(xiàn)屋子里已經(jīng)沒有了沈路云的身影，只有后窗大敞四開著。

    杳杳眼睛瞪圓。

    大表哥……跳窗逃跑了

    杳杳抻著脖子看了看，確定屋子里沒人后，趕緊踮著腳尖飛快溜走了。

    免得外公發(fā)現(xiàn)會牽連她這條無辜的小池魚！

    城北，秋風(fēng)蕭瑟。

    一陣?yán)滹L(fēng)吹過，席卷起地上的落葉。

    竇嫣瑟縮了一下，攏了攏身上的披風(fēng)，快步走上拱橋，手里拎著一盒糕點(diǎn)，是她準(zhǔn)備帶回去給杳杳的。

    她走上臺階，一人挑著扁擔(dān)路過，她下意識往旁邊避了避，心里惦記著怕糕點(diǎn)涼了，不自覺加快了腳步。

    挑扁擔(dān)的人卻突然轉(zhuǎn)過身，扁擔(dān)猝不及防的砸到她的背部。

    竇嫣驚呼一聲，身體不受控制的踉蹌了一下，跌落湍急的河水之中。

    噗通——

    河水淹沒竇嫣的頭頂，她奮力掙扎出水面，透骨的寒涼瞬間蔓延過全身。

    她驚恐的拍打著水面，滿面?zhèn)}惶，努力呼救。

    她不會游泳！

    拱橋上挑扁擔(dān)的那個(gè)人早就不見了蹤影。

    竇嫣焦急萬分之時(shí)，隱約看到一個(gè)人從河邊跳了下來，朝她的方向游過來，冰冷的河水阻擋了她的視線，求生欲讓她不斷拍打著冰涼的河水，朝著那人的方向呼救。

    她在心里急切的祈禱，希望那人游的快一點(diǎn)，再快一點(diǎn)。

    竇嫣身體越來越沉，心底隱隱絕望，只能迫切的盯著那人，像看著唯一生機(jī)一般。

    那人越游越近，她的視線逐漸變得清晰，卻在看清楚那人面目的時(shí)候一瞬間如至冰窟，竟然是潘啟東！

    竇嫣轉(zhuǎn)瞬明白過來，今日這一出必然是潘啟東設(shè)的局，她根本就不是意外落水，而是潘啟東處心積慮的布局，他賊心不死，還想要逼她嫁給他，剛才那個(gè)挑扁擔(dān)的人肯定是他刻意安排的。

    明日李家就要正式下聘，他是要在這之前壞了她的名聲，毀了她的婚事。

    她最近一直沒有出府，所以他們才沒有找到機(jī)會下手，恐怕早就蓄謀已久。

    竇嫣反應(yīng)過來，試圖往旁邊游，可惜她根本就不會游泳，身體還越來越沉，眼前陣陣眩暈，雙手也逐漸脫離。

    橋上、岸邊已經(jīng)有人圍了過來，還越聚越多，她心里咯噔一聲，如果被人看到是潘啟東把她從水里救出去就遭了。

    竇嫣掙扎無果，眼看著潘啟東已經(jīng)游到近前，那一刻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只趁著最后一絲清醒，任由自己徹底陷入冰冷的河水中，一點(diǎn)點(diǎn)隨著水流飄走。

    黑暗襲來，窒息感將她一點(diǎn)點(diǎn)湮滅。

    那一瞬間她只有一個(gè)想法，那就是寧肯死也不要嫁給潘啟東，絕不讓他救她。

    潘啟東如果敢過來，她就拽著他一起淹死，也算為這世間除害了。

    黑暗徹底將她吞噬的那一剎那，她被一雙有力的手拽出了水面，她愣愣睜開眼睛，對上了沈路云憤怒的目光。

    “你不要命了！”

    竇嫣睫毛顫動(dòng)，直直的看著他，水滴順著她的眼角滑落，讓人分不清是河水還是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