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到了竇嫣跟李決明相看的日子。

    清平寺前，馬車慢悠悠的停下，兩家相約在此見面。

    沈昔月和竇嫣相攜下了馬車，把杳杳從馬車?yán)锉Я顺鰜怼?/br>
    按照以往規(guī)矩，兩家在正式定下婚事前，相看的事不能拿到明面上說，也不能讓外人知道，免得相看不成，會(huì)損了兩家的名聲，因此杳杳就成了那個(gè)擋箭牌。

    沈昔月只說是杳杳最近容易半夜驚醒，是帶竇嫣來給她祈福的。

    杳杳很有擋箭牌的自覺，乖乖窩在娘親的懷里，裝作夜里沒睡好的樣子，任由她把自己抱上了臺(tái)階。

    臺(tái)階上站著幾個(gè)人，杳杳好奇的抬頭去瞧，站在中間的那位夫人應(yīng)該就是李夫人，她身后站著一位少年。

    少年一身月白襕衫，長得眉清目秀，身子偏瘦，看起來老實(shí)本分，應(yīng)該就是這次要相看的李決明，長得雖然不如畫像上好看，但勝在肌膚偏白，顯得較為干凈。

    他身邊站著一名少女，看起來跟竇嫣差不多大，穿著一身嫩粉月華裙，頭戴紅寶石步搖，眉間貼著花鈿，打扮的極為明艷，看向她們的眼神里帶著幾分嬌蠻，一看就是在家中極受寵愛，應(yīng)該是李決明的meimei。

    相比起她的盛裝打扮，因?yàn)榻袢帐莵硭聫R相看，竇嫣穿的十分低調(diào)素雅，一身淺綠羅裙，戴著白玉耳墜，略施脂粉，唇不點(diǎn)而朱，很有些水鄉(xiāng)伊人的溫婉。

    杳杳看了看李決明的meimei，又看了看竇嫣，一時(shí)間都有些分不清究竟誰才是來相看的。

    幾人款步走上臺(tái)階，李夫人和沈昔月默契的笑了起來，仿佛巧遇一般上前搭話，氣氛逐漸熱了起來，兩人客套了幾句才把話題繞到兒女身上。

    李夫人含笑看了眼竇嫣，眼中流露出滿意之色，對(duì)李決明道：“明兒，娘腿不好，你去幫娘上炷香，再進(jìn)殿內(nèi)給月老磕個(gè)頭，請(qǐng)求月老能保佑你娶個(gè)賢惠的好媳婦。”

    沈昔月拍了拍竇嫣的手，彎唇道：“嫣姐兒，我抱著杳杳不方便，你也進(jìn)去幫我上炷香，再給月老磕個(gè)頭，為自己求個(gè)好姻緣?！?/br>
    李夫人笑道：“你不認(rèn)識(shí)路吧讓我兒子帶你去，我正好在這里陪沈夫人說說話。”

    竇嫣輕輕點(diǎn)頭，眉宇間流露出幾分羞澀，但舉止十分大方，她跟在沈昔月身邊久了，性子不再像之前那般怯懦，反而落落大方。

    李決明做了一個(gè)請(qǐng)的姿勢(shì)，在前面引路。

    竇嫣微紅著臉龐跟了過去。

    杳杳抻著脖子望了望，被沈昔月按著腦袋塞回了懷里。

    一直沒說話的粉裙少女忽然道：“我也要去！我要求月老讓我心愿成真，以后能夠得嫁心悅的如意郎君！”

    李夫人一把拽住了她，含笑嗔道：“你才幾歲，你哥哥娶了親你才能嫁人，說這樣的話也不怕沈夫人笑話你?！?/br>
    “李姑娘天真爛漫，很可愛呢。”沈昔月微笑著夸贊道。

    少女輕嗤了一聲，扭過頭去。

    李夫人面上有些尷尬，抬手戳了一下她的腦袋：“都怪我們平時(shí)太嬌慣你，真是愈發(fā)沒規(guī)矩了，我與沈夫人有話要說，你帶著蘇家meimei去涼亭里玩，如果再敢胡鬧，我就讓人送你回府?！?/br>
    少女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帶著杳杳去了涼亭。

    寺廟涼亭周圍種滿了杏樹，正是花開的時(shí)節(jié)，馥郁芬芳，涼亭里擺著石桌石凳，桌上還放著棋盤。

    少女心不在焉的在石凳上坐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杳杳呀?！辫描媚搪暷虤鈫枺骸澳憬惺裁础?/br>
    少女眼中浮起一絲溫情，“我哥哥告訴我，我出生的那日，曦光染紅了滿天云霞，所以我就叫……”

    杳杳從善如流地點(diǎn)點(diǎn)頭：“你就叫李紅霞。”

    少女眼睛一瞪：“是李曦霞！”

    杳杳爬上石凳，晃了晃腿，“差不多嘛?！?/br>
    李曦霞：“……”

    她懶得搭理眼前的小崽子，扭過身去看地上飄落的杏花，杏花灑滿地面，隨風(fēng)四處飄散。

    杳杳聞著周遭沁人心脾的花香，從隨身攜帶的布袋里掏出竹筒，噸噸噸喝起蜂蜜水來，又掏出兩塊糕點(diǎn)，自己就把自己照顧得很好，一點(diǎn)都不用人照顧。

    “jiejie你吃不吃”

    李曦霞搖了搖頭，眼睫低垂，目光依舊落在那些杏花上。

    杳杳把握著糕點(diǎn)的小手縮了回來，自己慢吞吞吃了起來，“jiejie你心情不好嗎”

    李曦霞睫毛輕顫，“只是看這些杏花有些可憐?！?/br>
    “哪里可憐”

    李曦霞秀眉輕蹙，神色掠過一抹哀愁，“你看，這些杏花只能隨波逐流，風(fēng)把它們吹落枝頭，它們就落在地上，風(fēng)把它們吹遠(yuǎn)，它們就只能眼睜睜看著大樹離自己越來越遠(yuǎn)，它們連想跟哪根樹枝永遠(yuǎn)相依在一起都做不到，可明明從杏花有記憶起，它就一直跟杏樹在一塊，憑什么風(fēng)來了它們就要分開呢。”

    杳杳懵懵懂懂的點(diǎn)點(diǎn)頭，覺得大人的想法特別深?yuàn)W，她一點(diǎn)都不懂。

    ……絕對(duì)不是因?yàn)獒烫浚?/br>
    李曦霞安靜了一會(huì)兒，忽然輕聲問：“你jiejie人好嗎”

    “當(dāng)然好啊?！辫描每鋸埖谋攘讼率?，“嫣jiejie是最好的jiejie。”

    李曦霞沒說話。

    杳杳禮尚往來問：“你哥哥人好嗎”

    “好……他也是最好的哥哥?！?/br>
    杳杳設(shè)身處地的想了想，安慰道：“你不要擔(dān)心，嫣jiejie對(duì)meimei很好的，你以后如果能成為她meimei，她一定會(huì)很疼你的，絕對(duì)不會(huì)欺負(fù)你。”

    李曦霞仍然沒有說話，神色更暗淡了一些。

    杳杳見她總不理人，便也不理她了，自顧自拿著棋子玩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寺廟里的鐘聲敲響，一聲一聲仿佛敲擊在人的心上一樣。

    李曦霞有些坐不住，站起來在涼亭里走來走去，不時(shí)望向神殿的方向。

    杳杳覺得她這么坐不住，如果是在外公的課堂上，肯定是要被訓(xùn)斥的！

    眼看著到了晌午，李夫人終于派丫鬟過來請(qǐng)，讓她們?nèi)S房用飯。

    李曦霞抬腳就急匆匆的走了，把杳杳這個(gè)人都忘了，幸好傳話的丫鬟機(jī)靈，很有眼色的帶著杳杳去了齋房。

    杳杳默默嘆氣，看來這個(gè)jiejie一定很餓，竟然比她還著急去用飯！

    等她們趕到，其他人已經(jīng)在齋房里落座。

    沈昔月和李夫人相談甚歡，一直說個(gè)不停，李決明和竇嫣各自坐在她們身側(cè)，話雖然都不多，但一直安靜聽著。

    李決明看起來彬彬有禮，竇嫣看起來溫婉清麗，兩人面對(duì)面坐著，顯得有幾分登對(duì)。

    李曦霞在門口愣了會(huì)兒神，擠到李夫人里面坐。

    “你這孩子到我這里擠什么，坐到你哥哥身邊去，那里不是有空位置么?！崩罘蛉擞?xùn)斥女兒時(shí)臉上總是帶著笑，不難看出她平時(shí)對(duì)李曦霞的嬌慣。

    李決明看了眼李曦霞，拽了幾個(gè)軟墊過來鋪在旁邊。

    李曦霞嫌棄的坐了過去，滿臉悶悶不樂。

    李夫人笑道：“你們別介意，這孩子跟我們鬧脾氣呢，她哥哥有個(gè)用了很多年的荷包，她覺得舊了非要扔掉，她哥哥念舊不肯扔，她從早上起就一直鬧脾氣?！?/br>
    杳杳低頭掃了一眼，李決明腰間果然掛著一個(gè)半舊的荷包，隱約能看出來上面繡著一棵決明子，只是繡工很差，看起來像初學(xué)者繡的。

    沈昔月莞爾，“念舊是好事，念舊的人一般都重情?！?/br>
    李夫人笑了笑，顯然對(duì)這份文夸獎(jiǎng)很受用。

    李決明從筷籠里抽出一雙木箸，擦了擦遞給李曦霞。

    李曦霞鬧脾氣不肯接，“我才不用，誰知道這里的東西干不干凈?！?/br>
    李夫人斥責(zé)，“這里是寺廟，東西最是干凈，你不肯用難道想餓肚子嗎”

    “娘，您別訓(xùn)meimei了，我給她洗洗就行了?！崩顩Q明站起來，連同李曦霞的碗筷一起拿出去，親自用清水刷洗了一遍。

    李夫人對(duì)此習(xí)以為常，笑著對(duì)大家說李決明從小就懂事，會(huì)幫她照顧meimei，以后也必然會(huì)照顧媳婦，言語間頗為驕傲。

    她邊說邊用眼睛看竇嫣，看得竇嫣臉頰泛紅。

    李決明把洗好的碗筷拿進(jìn)來，再次遞給李曦霞，李曦霞這次勉強(qiáng)接了過去，只是依舊滿臉不悅，興致不高的樣子。

    李決明從杳杳身邊路過時(shí)，身上帶著股淡淡的藥草香。

    杳杳小鼻子輕輕嗅了嗅，“是藥味！”

    李決明尷尬地笑了一下，“我早上搗藥的時(shí)候不小心把三七粉灑到了衣服上，沒來得及換衣裳?！?/br>
    杳杳歪了歪頭，“紅霞jiejie身上也有這股味道?！?/br>
    李曦霞瞪了她一眼，“是李曦霞?！?/br>
    李夫人笑道：“小孩子鼻子靈敏，我們家是開藥鋪的，身上都容易帶著點(diǎn)藥草味，你們別介意?！?/br>
    杳杳沒在李夫人身上聞到這股味道，不過她沒有再多問，因?yàn)橐槐P盤熱乎乎的齋菜端了上來，把她的注意力都吸引走了。

    杳杳拿起小勺子埋頭專心吃飯，雖然都是素食，味道也有些寡淡，她卻吃得香噴噴，尤其是那道素煎豆腐，拌在飯里很下飯。

    李曦霞卻跟她完全相反，豆腐里的香菜不吃，雞蛋羹里的蔥花不吃，炒竹筍太酸要蘸過水才吃，喝的水里必須泡茉莉花，而挑香菜、蔥花、給酸筍蘸水這些活都是李決明在做，李決明甚至隨身攜帶著茉莉花茶，用手帕包著放在懷里，隨時(shí)可以泡上一杯。

    杳杳看得目瞪口呆，原來別人家的哥哥都是這樣的嗎

    她心里的蘇小杳默默對(duì)心里的蘇大毓指指點(diǎn)點(diǎn)中。

    ……

    蘇景毓坐在窗前看書，忽然打了一個(gè)噴嚏。

    他揉了揉鼻子，起身將軒窗關(guān)上。

    他肯定是著涼了，絕不是有人在背后罵他，更不可能是meimei在罵他。

    嗯！

    第35章

    兩家人用過齋菜后,添了些香油錢，然后下了山，在寺廟門口分別。

    李曦霞大跨步上了馬車,頭也不回道：“你們回府吧，我要去聽?wèi)?。?/br>
    “這孩子又胡鬧。”李夫人念叨了一聲,轉(zhuǎn)頭讓李決明跟過去,“明兒，你看著她點(diǎn),戲樓里人多嘴雜，她一個(gè)未出閣的女兒家總喜歡往那跑，你這個(gè)做哥哥的看緊點(diǎn)?！?/br>
    李決明應(yīng)了一聲，朝大家拱了下手，趕緊跟了過去。

    李曦霞不等他,已經(jīng)讓車夫趕馬往前走,他追了幾步才狼狽的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