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節(jié)
看著殿下座船之外,只有一條千料福船跟隨。吳禎稍稍放下懸著的心,擺出最誠摯的笑容,迎接燕王大駕光臨。 朱棣一身戎裝,龍行虎步走下船來。許是終于證明了自己的生育能力,長久以來縈繞在他身上的自卑不自信,也煙消云散了。 那個自帶主角光環(huán),王霸之氣側(cè)漏的燕王殿下,又王者歸來了! “拜見殿下!恭迎殿下!”吳禎率眾將下拜。 朱棣手握劍柄立在那里,看了他們的后腦殼一會兒,才沉聲道: “本王奉太子旨意,替大哥前來視察軍備,并犒賞備倭水師,維是勉哉。” “臣等謝太子殿下隆恩?!眳堑澋热嗽俣劝葜x后,朱棣才大笑著扶起他道: “哈哈哈,靖海侯,別來無恙啊?!?/br> “呵呵呵,殿下親至,蓬蓽生輝啊!”吳禎也皮笑rou不笑道。 輪到吳高吳忠覲見時,場面就親熱多了。老四給了兩人一個熊抱,滿臉驚喜道:“原來你倆躲到這里了,怪不得回京也看不見你們?!?/br> “哎呀,沒辦法,誰讓我們老子是水師呢?”哥倆受寵若驚,骨頭都輕了二兩。 “要不殿下把我們調(diào)去燕山衛(wèi)吧,這樣咱們就可以長相廝守了?!眳侵艺f笑道。 “本王當(dāng)然求之不得,但得問你爹愿不愿意?。俊敝扉σ搽S口說笑道。 “那感情好,省的這兩個兔崽子整天氣得老夫肝疼。”吳禎大笑著側(cè)身相讓道:“殿下請。” “靖海侯請?!毖嗤跽f一聲,便昂首闊步,踩著鋪路的黃土,走向等待檢閱的備倭水師。 …… 與此同時,楚王和他的十條戰(zhàn)艦,也行至崇明島東南二百里的杭州灣外海。 望遠(yuǎn)鏡中,出現(xiàn)一座蒼翠的島嶼。 “殿下,那就是花鳥島了。”俞通源指著那座小島,向老六介紹道:“它是舟山群島最北面的一座島,接頭的地點(diǎn)就在它北面海域?!?/br> “嗯?!敝鞓E點(diǎn)點(diǎn)頭,沉聲對俞通源道:“舟山海道險要,我們應(yīng)該將它控制在手中?!?/br> “舟山這邊,是寧波衛(wèi)的防區(qū)?!庇嵬ㄔ聪胍幌氲溃骸皩幉ㄐl(wèi)指揮使林賢,好像神通廣大的樣子?!?/br> “嗯,他是胡惟庸的人。”朱楨道:“要是這次他也能插一腳,我們就省事了?!?/br> “夠嗆?!庇嵬ㄔ床唤嘈Γ钕挛缚谡娌恍?,不光想把??芤豢诔韵?,居然還打起了寧波衛(wèi)的主意?!帮堖€是要一口一口吃的。” “好吧。”朱楨有些欲求不滿道:“至少,那兩家海寇要一起來吧?” “應(yīng)該會的。”俞通源苦笑不迭道:“畢竟殿下下了這么重的餌,整整一百萬兩黃金??!他們怎么可能放心只讓對方來?” “奶奶的,那幫蘇州大戶真有錢?!绷味▏鴩K嘖道:“就像奶牛一樣,怎么擠也擠不完?!?/br> “這次也讓他們吐血了。”羅貫中扶了扶眼鏡道:“要不是讓殿下推出的那個榜單,搞得走火入魔了,他們斷不會把家底都亮出來?!?/br> “羅老師以為他們已經(jīng)見底了?不,他們深不見底?!背醯Φ溃骸澳銓@個世界的貧富懸殊,還是缺少實(shí)感啊。” “這就是殿下所說的,社會財富集中在極少數(shù)人手中?”羅貫中不禁感嘆道:“真太不公平了?!?/br> “所以本王的使命,便是損有余而補(bǔ)不足?!敝鞓E難得正經(jīng)道:“你不要總怪我魚rou豪紳,本王是在替天行道。” “屬下現(xiàn)在了解殿下的苦心了?!绷_貫中嘆了口氣,低聲道:“只是殿下,歷來都是皇家與豪紳共天下。你父子這樣總跟豪紳對著干,不是長治久安之道啊。” “這是我?guī)煾礳ao心問題,他會幫我想出答案來的?!敝鞓E就一臉無所謂道:“反正我就圖個順心意?!?/br> “唉……”羅貫中搖搖頭嘆氣,也不知怎地,他很不希望看到這小子,落個黯然收場的慘淡結(jié)局。 ‘嗯。那樣會害我背上妨主的惡名……’羅本如是心說。 想到‘妨主’,他又忽然有了靈感,不如給自己的書中也加上這么個角色…… 正胡思亂想間,忽聽桅桿上的瞭望手高喊道:“亥位,發(fā)現(xiàn)大量戰(zhàn)艦!” 緊接著,另一根桅桿上的瞭望手也高聲喊道:“丑位,發(fā)現(xiàn)大量船只!” 尖銳的銅哨聲響起,各條船上氣氛瞬間緊張起來,將士們趕緊各就各位,開始做戰(zhàn)斗準(zhǔn)備。 廖定國親自爬上桅桿,確認(rèn)敵艦詳情。 等他順著桅桿下來,便難耐激動道:“來了,都來了!十二條兩千料廣船,十二條兩千料福船,還有數(shù)不清的小船,看來兩家都傾巢出動了!” “看來他們是誰也不放心誰。”俞通源也笑道:“時刻準(zhǔn)備火并一場啊。” “要不咱們等他們火并完了再動手吧?”這時老六笑道,見眾人嘴角直抽抽,他才打個哈哈道: “哈哈,本王開玩笑的。萬一他們不火并,收了金子就走,咱們不就干瞪眼了?” “哈哈,是?!闭丛挾甲屗粋€人說了,俞通源兩人只能尬笑。 “屬下要去別的船上了?!绷味▏溃骸罢埖钕乱策M(jìn)艙吧,就像我們說好的那樣,戰(zhàn)斗時不可以出現(xiàn)在甲板上?!?/br> “是啊,請殿下入內(nèi)?!庇嵬ㄔ纯匆谎酆@,大表哥點(diǎn)點(diǎn)頭,他也是同樣的意思。 “唉,你們這些人……”楚王殿下無可奈何的被大表哥架進(jìn)了船艙。 …… 與此同時,兩撥海寇也發(fā)現(xiàn)了他們,紛紛拔錨cao帆,迎面向市舶船隊(duì)駛?cè)ァ?/br> 為首的一條廣船上,陳部??艿氖最I(lǐng),陳友定的小兒子陳尚海,手中也拿著從明軍中流出的望遠(yuǎn)鏡。 不過整支艦隊(duì)就這一架望遠(yuǎn)鏡,這是他身份的象征,從來不給別人碰。 “怎么樣?老大,他們來了多少船?”見他放下望遠(yuǎn)鏡,左右忙問道。 “真的就來了十條船。”陳尚海沉聲道:“兩條四千料,八條兩千料?!?/br> “這不就是龍江寶船廠的存貨嗎?”他的軍師‘白扇子’輕搖紙扇道:“那位殿下還真是好面子?!?/br> “沒用,我們一家就能吃下他們!”手下頭目并不把那十條船放在眼里,他們的廣船對上福船是有很大優(yōu)勢的,何況兵力還占優(yōu)。 “蠢貨,黑鍋也要我們一家背嗎?”軍師冷笑一聲道。 “沒錯,必須大家一起,誰也別想置身事外!”陳尚海看著越來越近的市舶艦隊(duì),重重點(diǎn)頭。 第四三六章 雙向奔赴 花鳥島北部海面,三支船隊(duì)匯合,彼此相距不到一里才停下。 俞通源命放下小艇,派人前去與海寇交涉。 半個時辰后,小艇去而復(fù)返,帶回一名海寇,正是那穿儒衫搖紙扇的狗頭軍師白扇子。 他作為??艿拇?,過來商討交換的細(xì)節(jié),為表誠意,還帶過來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頭。 “哎呀,汪老先生,你可擔(dān)心死我們了。”俞通源認(rèn)出是汪大淵,趕緊命人扶住他。 落在海盜手里幾個月,老汪已經(jīng)瘦脫了形,臉上還多了幾道疤痕,顯然沒少遭罪。 “侯爺,我做夢也沒想到,能再見到你們啊……”汪大淵眼淚汪汪,恨不得撲到俞通源懷里大哭一場。 “兩位回頭,有的是敘舊的時間。”那白扇子說著,心中補(bǔ)充一句‘不過是在陰間’。面上卻笑瞇瞇道:“咱們還是先驗(yàn)驗(yàn)貨吧?!?/br> “可以?!庇嵬ㄔ袋c(diǎn)點(diǎn)頭,帶著那白扇子來到身后一排木箱前。他從袖中摸出一串鑰匙,打開一口箱子的鎖,手下便掀開一口,露出里面黃澄澄的金元寶。 看到那滿滿一箱子黃金,那白扇子不由自主瞳孔猛縮,使勁咽了口唾沫。 “一共十箱,每箱一萬兩黃金?!庇嵬ㄔ吹?。 “那也才十萬兩,其余九十萬兩呢?”白扇子將折扇一收,插入領(lǐng)后,一邊拿起枚沉甸甸的金元寶,仔細(xì)檢查成色,一邊沉聲問道。 “在另外九條船上,每船都是十萬兩?!庇嵬ㄔ唇忉尩溃骸斑@么貴重的東西,當(dāng)然不能放在一條船上了。” “嗯。”白扇子當(dāng)然明白此中的道理,又掏出稱來稱量金錠。這不是為了看夠不夠分量,而是檢驗(yàn)金錠有沒有摻別的東西。 他這種經(jīng)驗(yàn)豐富的老賬房,稱一稱就知道。 “好,是足金。”白扇子看了看秤星,滿意的點(diǎn)點(diǎn)頭。又從其余箱子里隨機(jī)choucha了數(shù)枚金錠,都沒有問題,才收起稱來,對俞通源道:“一手交錢,一手交人。人好交,可這些金子怎么運(yùn)過去???” “你們不是還干海商嗎?整天運(yùn)貨卸貨,不知道怎么運(yùn)嗎?”俞通源反問道。 “我們船上都有專門的吊環(huán),纜繩穿過去就可以往船上吊東西?!卑咨茸迎h(huán)視一圈,指了指固定在船艉樓的大鐵環(huán)道:“你們船上這不也有嗎?” “那我們就用纜繩穿過兩頭吊環(huán),往你們那邊運(yùn)吧?!庇嵬ㄔ吹?。 “可以,不過這么貴重的東西,箱子又這么重,萬一要是墜斷了纜繩,損失可就大了?!卑咨茸佑忠荒槗?dān)憂道。 別看兩人的對話平平無奇,但每一句都充滿了算計。兩人的目的完全一致,就是為待會火并的時候,爭取一個最有利的進(jìn)攻姿勢。 “那當(dāng)然,你們有什么好辦法?”俞通源點(diǎn)點(diǎn)頭,又把皮球踢回去。 “我們再扎兩個支架吧,正好我們船上有一批準(zhǔn)備做舵桿的木料?!卑咨茸佑米钇匠5恼Z氣說道:“架在兩條船之間,給箱子做個雙保險,這樣就萬無一失了?!?/br> “好主意,就這么辦?!庇嵬ㄔ磸纳迫缌?。 于是就這么愉快地決定了。這件事一定,其余的事情都好商量,兩人三言兩語便敲定了其它細(xì)節(jié),白扇子就坐小船回去了。 …… 這邊,俞通源馬上帶著汪大淵進(jìn)艙稟報。 老六和老汪見面,自然又是一番唏噓。不過這會兒也顧不上讓兩人煽情,俞通源趕緊稟報了最新的情況。 “把兩條船用纜繩連起來還不夠?還要再加根橫木?”老六眉頭一皺道:“我怎么感覺他們,也沒安好心呢?” 汪大淵聽了,嘴角一抽,什么叫‘也’。 “那可不。”俞通源點(diǎn)頭道:“原先只要砍斷纜繩,兩條船就分開了。現(xiàn)在再加上一道橫木,而且是能做舵桿的那種木料,再想分開兩條船,就難了。” “看來,他們不光想要本王的錢,還想要本王的船,以及本王的人?!背趺约簉ou嘟嘟的下巴,咧嘴笑道:“這不巧了嗎,大家想一塊去了?!?/br> “嘿嘿?!庇嵬ㄔ匆残Φ溃骸坝玫钕碌脑捳f,這就叫‘雙向奔赴’?!?/br> “哈哈,不錯不錯,省了我們不少功夫?!崩狭Σ[瞇道:“你不是正發(fā)愁,炮手手太生,怕他們打不準(zhǔn)嗎?這下就不用愁了?!?/br> “不過殿下,這樣打起來肯定很慘烈,恁可千萬別探頭?!庇嵬ㄔ床环判牡亩诘馈?/br> “放心吧。”楚王一臉不耐煩:“把本王當(dāng)成烏龜了?!?/br> “恁隨便罵?!庇嵬ㄔ磁阒?,趕緊閃出去了。 俞通源一走,汪大淵終于忍不住問道:“王,王爺,咱們就這點(diǎn)船,要跟打他們嗎?” “你就別cao這個心了,陪著本王在這里頭吃吃喝喝,聽聽外頭的動靜,就行了?!敝鞓E笑著坐下,重新拿起筷子,夾一片薄如蟬翼的魚生,蘸上醬油和芥末,美美的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