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長辭默不作聲，看著那道背影消失在夜雨里，片刻后輕輕嘆了口氣。

    怎么會變成這樣呢？

    他握了握手指，手背上的傷口在香中藥性的激發(fā)下有些發(fā)疼，那是鑄劍留下的痕跡。

    林長辭原以為自己還能給溫淮打一柄劍，以安撫他這些年被冷待的心，可火爐中濺起的火星落在手背，灼燒出一道長長的傷痕。

    他這才知道，一切只是他以為罷了，他已連火也控不好，又如何鍛造無堅不摧的寒鐵，打出一柄適合溫淮的劍呢？

    伴隨著一聲聲驚雷，寒風(fēng)把雨吹斜，浸濕了庭下臺階。

    現(xiàn)在什么都看不見了，唯余空茫細(xì)雨。

    林長辭攏著袍子，忽然拼命咳嗽起來，跌坐在榻上，清瘦的背脊微微顫抖。

    手指間再次沁出暗紅色，肺腑翻涌著逆行的氣血，他弓著身子伏在床榻，咳得好像要把心嘔空一塊，幾乎起不來身。

    呼吸悶悶的，聞不見甜膩的香氣，鼻間也是淡淡的血腥味。

    林長辭不知咳了多久，胸口悶痛，終于忍不住暈了過去。

    只是這一次，再也沒有人從雨中回來。

    ……

    第二日，林長辭醒來時，頭沉得像是染了風(fēng)寒。

    他被搬到了床上，被褥好好蓋著，染血的手巾不知去了哪里，窗戶也關(guān)好了。

    他按著心口又咳了幾聲，聽見動靜，鶴推門而入，道：“公子?！?/br>
    他手里端著一碗藥，一看便知是新熬的：“公子睡覺怎么連窗戶都忘了關(guān)，寒氣吹進來可還了得？”

    “鶴？”林長辭看了他一眼，問：“昨夜你來過？”

    “我見雨下得越來越大，過來替公子關(guān)了窗?！柄Q舀了一勺藥汁，遞到林長辭唇邊道：“先喝藥罷?！?/br>
    林長辭聞言，微微斂眸，沒再說什么，將藥汁一飲而盡。

    興許是鶴的藥熬得及時，他沒有感染風(fēng)寒，雖然咳血的時候越來越多，日子倒是如先前一般過著。

    與公子不同的是，鶴覺得他與溫淮近日不大對勁。

    先前公子被無禮唐突，盡管惱怒，還是拋棄芥蒂，去攔急著送死的溫淮。

    但自從他親自把人從南越帶回來以后，二人之間的距離就變了。

    公子默許了溫淮一些過界的舉動，平日也少有呵斥，不知是終究軟化下來，還是僅僅不想看溫淮再一次送死罷了。

    林長辭要做的事，鶴是從來不會置喙的。只是最近二人反倒像是顛倒了過來，林長辭對弟子們關(guān)心得多了，溫淮卻極少來掃花庭，即便來也很少說話，和他沉默以對。

    這般怪象，由不得鶴不注意。

    關(guān)注到這一點的并不止他一人。

    沒過幾日，鶴正在熬藥，抬頭見若華溜了進來，悄聲問道：“鶴師叔，小師弟對師尊……是不是不對勁？”

    第69章 夢魂

    鶴不露聲色地問：“怎么個不對勁法？”

    若華或許察覺到了什么，為了公子清譽，他卻不能認(rèn)下。

    若華道：“生辰宴那晚，我從山頂下來，見小師弟衣衫不整地站在掃花庭外，既不撐傘，也不進去，深更半夜爬上屋頂淋雨，實在是奇怪?！?/br>
    “師侄他……或許剛被公子訓(xùn)過，有些接受不了。”鶴試圖圓上溫淮行為的怪異之處。

    若華道：“他還一個人喝悶酒。”

    鶴硬著頭皮道：“興許是太冷了，喝酒暖暖身子?！?/br>
    沒辦法，公子不愿讓其他人知曉此事，不論用多拙劣的借口也要搪塞過去。

    若華看向他，直直看了好一會兒，鶴也知自己借口拙劣得可笑，心虛道：“你要相信你師弟。”

    “不。”若華很冷靜道：“我相信他，但對師尊抱有其他心思這點，是他那晚親口對我說的?！?/br>
    鶴眼皮一跳，道：“喝了酒的醉話不能當(dāng)真?！?/br>
    若華微微一笑：“這個自然?！?/br>
    但鶴還沒有松口氣，她繼續(xù)道：“若他真敢對師尊有如此不倫之心，無需師尊動手，我就先將他腿打折?！?/br>
    她笑容明媚，不似說笑，鶴只好順著她的意點了頭。

    心底暗想，這下好了，除了公子，前頭又多了個師姐在等著。

    溫淮如果要一條路走到黑，還是自求多福罷。

    ……

    今年的暑熱去得分外快，還沒落幾場秋雨，山風(fēng)就開始轉(zhuǎn)涼。

    那晚之后，林長辭發(fā)覺溫淮開始有意地躲著他。

    縱使不得不見面，溫淮也會特意離他遠遠的，偶爾朝他看來，眸中冰冰沉沉，盡是幽怨。

    林長辭知曉他回去后定然氣悶許久，又拉不下臉，才一個勁地用這種眼神看他。

    即便猜到這人的想法，林長辭也沒有如何安撫，他剩下的時日不多了，不能全數(shù)花在溫淮身上。

    在他給剩下的弟子備齊明年的生辰賀禮后，白西棠給他來了信，隨信附了幾枚金蓮子，叮囑他服下。

    金蓮子沒有千金引那般起死回生的逆天功效，更多用于溫養(yǎng)。林長辭服了一顆，金蓮子入口便化為暖流，沿著四肢百骸蔓延開來，盡管對經(jīng)脈的裂痕上無濟于事，卻減輕了疼痛，叫他好受不少。

    信中提到李尋仙的情況已有好轉(zhuǎn)，林容澄需要的藥也找到幾味，但靈草一旦枯萎，藥性便會大減，最好將林容澄送去白家。

    此言正和林長辭的想法，他之前想過將林容澄托付給白西棠看顧，若有一日他不在了，林容澄也能多個長輩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