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天色黑得很快,他往回走了一半的路,天色已黑透了。山路難行,待到月上柳梢,林長辭才回到前山的院子里。 袖子在山中被樹枝勾破了,好在采的靈草皆沉甸甸地束著,沒有落下條縷。 這些靈草不算罕見,只是離了生長之土便極易枯萎,若不及時制成藥膏,到明早恐會化作幾團枯草。 搗藥的靈杵等物件皆在鶴的樓中,林長辭便特地走了一趟。 他已很久沒有做過配藥的活計了,好在記憶還算清楚,饒是如此,依舊用了不少時間,指尖都是藥膏的苦澀草木味。 將藥膏仔細裝進玉瓶中,林長辭起身,大概是在山中行了一下午的路,身體疲倦,略微暈眩了一下。 他靠著墻面緩了緩,本來還在思考去何處找溫淮,出了門,卻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如昨晚一般坐在他窗前的石頭上。 今夜月亮很圓,清輝萬里,映得溫淮側(cè)臉冷淡,漠無表情。 林長辭走過去:“回來了?” 溫淮不看他:“嗯?!?/br> 嗅到淡淡藥膏味,他開口:“師尊才從小師叔那里過來?” 林長辭糾正道:“那是鶴的竹樓?!?/br> 溫淮微微笑了一下:“有什么區(qū)別么?” 他起身,好像覺得很沒意思:“我已擦過藥了,師尊不必擔心?!?/br> 玉瓶還未遞出去,林長辭怔了怔,問:“擦了什么藥?” “自有我的靈丹妙藥?!?/br> 溫淮心不在焉地帶過,抱著劍問:“師尊還有什么事么?” 林長辭想了想,還是把藥膏遞給他:“此藥對你的傷會更有用。” 溫淮拿過來,隨意看了一眼,道:“好?!?/br> 二人的對話當真生疏得很,任誰來看都像是不認識的陌生人。但偏偏誰也不想先抽身離開,于是固執(zhí)地沉默在原地。 過了一會兒,林長辭主動打破沉默道:“今日看你劍術(shù)已然大成,心法可有跟上?你之前想學的明光心法學會了么?” 他還記得曾經(jīng)溫淮對這個心法十分執(zhí)著,努力了很久,效果卻總是不甚理想。 聞言,溫淮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平靜下來。 他開口,有幾分酸澀:“師尊,那已是我金丹時的瓶頸了?!?/br> 第15章 立春 溫淮第一次遇見林長辭,是二十一年前的立春之日。 神機宗年年招收外門弟子,作為修真界大宗之一,它名氣極大,長老眾多,雖說最后收入宗內(nèi)的弟子多是修真世家的好苗子,但總有凡人想去碰碰運氣。 那年饑荒,許多人家沒能度過年關(guān),家中若有天賦好的孩童都送去參加各宗選拔,以求一頓飽飯,來神機宗參加外門選拔的人更是不計其數(shù)。 溫淮運氣好,沒花什么功夫就通過了道心考驗。 十五歲的少年揣著上山前買的大餅,帶著兩件滿是補丁的衣服,就進了外門。 進去后他才明白,很多時候,如果只聽到一個事物好的方面,那它不好的一面定被藏起來了,等著騙他們這樣見識粗淺的凡人。 外門的生活枯燥乏味,凡人弟子們每天都在幫長老與內(nèi)門師兄做事,修煉的事情只學了個皮毛,根本比不過有基礎(chǔ)的修真世家弟子。 而在這些弟子里,還有幾個人仗著與內(nèi)門執(zhí)事有親戚關(guān)系,便十分趾高氣揚,常常作威作福。 溫淮性子悶,不愛說話,很快便被幾個小霸王盯上了。 他們先是搶了溫淮的月例,又偷走他的東西,把最重最累的活派給他干。 溫淮知曉,如無意外,這幾人下屆宗門大選是定能選入內(nèi)門,又有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訓誡長老在旁,沒法硬碰硬。 可他忍了幾個月,在被誣蔑偷盜時,還是沒忍住,為自己辯駁了幾句。 小霸王們的威嚴豈容一個外門弟子挑戰(zhàn)?幾人刻意找了個晚歸的時候伏擊溫淮,下手極狠,沒想到還是叫人逃了。 少年帶著滿身的血拼命躲進山中,為了不叫其他人撞見,小霸王們在后面緊緊追著,想把溫淮抓回去。 情急之下,溫淮慌不擇路,也不知道自己跑到哪座山頭,撐著一口氣沖入一片茂密的竹林。 今晚不能回外門了,否則定然會被他們打死的。 他緩了半天的氣,沒看到再有人追上來,這才跌坐在地。 跑了許久,晚膳也趕不上了,他此刻又冷又餓,又氣又怕,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溫淮迷迷糊糊感覺到注視。 他警覺地睜眼,先看到了天邊一輪滿月,隨后目光下移,才注意到自己面前的人。 這人十分年輕,一身青衫,面目俊美清麗,長眉輕蹙,黑發(fā)在腦后挽起一個發(fā)髻,余下披在肩背上,正負手打量他,像是哪家夜半出游的公子。 溫淮往后縮了縮,和他暗紅色的眸子對上時,心中空白了一下,立刻執(zhí)起手邊的樹枝,揮舞道:“不要過來!” 他認得這樣的眼睛,他爹娘就是被有這樣眼睛的人殺死的。 魔修怎么會出現(xiàn)在神機宗內(nèi)?莫非是來追殺他的么? 溫淮餓了一天,白著小臉,手腳凍得發(fā)僵,依然不肯示弱:“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膽敢擅闖仙宗!” 面前的人鳳眸清冷,聲音也清冷,如一泓清泉:“此處乃我執(zhí)掌的臥云山,你是何人,為何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