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察覺到聞奚遲疑的眼神后，夏濛濛開出第一槍：“放心，我們很快跟上?！?/br>
    “小心?！甭勣沙麄兾⑽Ⅻc(diǎn)頭，繞圈往青銅鐘后方?jīng)_去。他一路斬?cái)嘌赝镜挠|手，內(nèi)心的焦躁卻更為強(qiáng)烈。

    在沒有廢墟遮擋后，視野變得格外空闊。

    冰封的水道的確指向前方凝結(jié)的湖泊，而湖面倒影著高處正在閃爍的“果核”。深域主機(jī)有三分之一嵌于結(jié)冰的山體中，周圍有破壞的痕跡。但很顯然，那個(gè)人沒有成功。

    “果核”的正下方，冰湖北側(cè)也有一只被鎖鏈困在原地的深淵巨獸。東西兩方也各有鎖鏈，只剩下結(jié)冰的怪物殘肢，證明這里曾發(fā)生過一場大戰(zhàn)。

    然而，踏上冰面的一瞬間，聞奚感覺一股寒意從腳底鉆到神經(jīng)末梢，冰柱一般刺穿脊髓。

    那只存活的深淵怪物舉起黑紅色的詭異觸手，大大小小的口器遍及觸手，正像扯棉花一樣來回扒拉著一具人類軀體。

    黑色的緊身作戰(zhàn)服與血rou一起變成碎片，隨意拋落。

    一只看不見的手攥緊了聞奚的心臟，令他幾乎喘不過氣，惡心到渾身癱軟。消失已久的恐懼如鬼火忽然冒頭，死死牽引著他。

    他腦子里一片空白，直覺與那股沒由來的恐懼來回拉扯，在冰天雪地冒出冷汗。他跌跌撞撞地去往冰湖前方，想將那些碎片看得更清楚一些。

    深紅色的觸手從冰面鉆出，將他擊飛數(shù)米。

    聞奚毫不在意，只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冰面的殘肢。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再次朝目的地奔去。

    堅(jiān)硬的觸手砸碎了冰面，被短刃閃電般切斷時(shí)，所有鋒利的口器都響起尖銳的風(fēng)聲。

    聞奚顧不得肋骨的疼痛，一個(gè)側(cè)身閃避再翻滾，落在了深淵巨物之前。

    他也看清了，那些混合著粘液的機(jī)械零件，以及一塊一塊光滑的仿制皮膚。盡管完整的面部拙劣地模仿了那張臉，那不是陸見深。

    但同時(shí)，他也看見了冰面之下漂浮的數(shù)具軀體。一個(gè)，兩個(gè)，三個(gè)……每一個(gè)，都是陸見深的臉。有完整的，也有斷裂的，像破布娃娃一樣凍結(jié)在冰湖中。

    聞奚的視線一片恍惚。

    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仍在撕扯的觸手被瞬間斬?cái)?，難以言喻的憤怒幾乎讓聞奚失去理智。

    他的聲音如雙眼一般冷漠：“他是我的。未經(jīng)允許，他不能死。”

    深淵巨獸的無數(shù)瞳孔凝成豎線，所有的觸手瞬間撲向聞奚。那個(gè)渺小的人類此時(shí)毫無懼色，只是輕輕轉(zhuǎn)動(dòng)手中的短刃。

    觸手殘肢如雨水墜落，偶爾在他的身體留下傷口。但他好像根本不在意，只盯著冰面的裂縫。

    每次被擊落至遠(yuǎn)處，他都會(huì)跌跌撞撞地再次前進(jìn)。觸目驚心的殷紅從他肩膀的窟窿汩汩冒出，卻絲毫不能令他停下。

    “宙斯，你說話啊，”聞奚勾出嘲諷的笑意，“你把陸見深藏到哪兒去了？”

    悄然而至的觸手從身后勾住聞奚的腳，隨后四面八方涌來的將他纏繞桎梏，脫離冰面。

    他仰視著觸手縫隙露出的“果核”，滲出嘲弄笑聲：“你在青臨身上實(shí)驗(yàn)失敗，所以想找一個(gè)完美的容器，盛放你那無知的意識(shí)嗎？咳、咳……哈，他最合適不過了，不是嗎？那你又為什么折磨他的仿生人偶到這種地步，你為什么恨他？”

    回應(yīng)他的是驟然收緊的肢體，從后穿透他的手臂，疼得臉色慘白。

    “還是說，你根本沒有能殺死他？”

    觸手緊緊纏住他的脖子幾近窒息。惱羞成怒的行為卻讓聞奚冰涼的心臟升起一絲淡淡的溫度。

    “我始終想不明白，你既然視人類為螻蟻，那又為什么要執(zhí)著于成為人？”

    攥住他的觸手們瞬間僵直，將他狠狠砸向冰面。他像一只脆弱的蝴蝶，隨風(fēng)雪墜落遠(yuǎn)方。身下的冰面裂開數(shù)道，大量鮮血順著縫隙落入冰湖。

    ……好冷。

    想蜷縮起來。

    但手腳似乎不聽使喚。

    他不能……倒在這里。這片浮冰快要墜落，他感覺到冰冷的潮濕。這里的湖面尚未完全凝結(jié)。

    腥甜從喉嚨鉆出，五臟六腑的疼痛迫使他緊貼著冰面。他看見這里的冰湖下也有一具陸見深的仿生人偶，好像做工更精致一些，之所以沒有沉下去是因?yàn)楸粯涓频奶俾@住了。

    模糊的視野里，那群觸手再度涌來。那些原本猩紅的口器變成黑色，鉆出攜帶污染素的尖刺。

    它們貼著冰面朝他游來，但他的刀在兩米外。

    他必須……他……

    他聽見驟然呼嘯的風(fēng)聲，聽見冰雪落在發(fā)梢，也聽見身后突然停滯的攻擊。

    穿過雪原的樹根不知何時(shí)從冰湖下來到聞奚的背后，擋下了這致命一擊。而原本封存在藤蔓間的“人偶”此時(shí)站在他身旁，俯身撿起了他的刀。

    那雙熟悉的眼睛盛滿風(fēng)雪，寂聽長夜，卻因從未有過的怒意淬如寒刃。

    第083章 第九夜 03

    “你……”

    聞奚胸口悶痛，幾乎支撐不住，開口想說話也只剩腥甜的音節(jié)。他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像一只破碎掙扎的蝴蝶，斑斕的血色沾滿臉頰。

    這是……真的嗎？

    靜謐的冰湖映出那人頎長的倒影，破裂的衣衫露出尚未完全復(fù)原的累累傷痕。

    僵持已久的憤恨絕望忽然偃旗息鼓，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不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