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里一陣嗡鳴，聞奚什么也想不起來。他仰起頭，殷紅打濕眼睫，模糊了視線。

    “抱歉?！彼犚娔侨说穆曇羧玟Ｑ╋w瀑，字字生疼。

    聞奚想，你要抱歉的事情太多了，不知道是哪一件。

    聞奚感覺陸見深蹲下身察看自己的情況，他似乎朝自己伸出手，卻始終沒有感受到皮膚的溫度。

    粗糙的樹枝經(jīng)過聞奚的臉龐，像手指溫和撫過，引起聞奚因?yàn)橥纯嗟念澏?。他幾乎渾身濕透，散亂的長發(fā)跟隨顫動(dòng)。

    “它們暫時(shí)聽我的。你先休息，交給我?！闭f罷，那個(gè)熟悉的影子面朝不遠(yuǎn)處的深淵巨獸，毫無懼色地走去。

    聞奚下意識(shí)地想跟上去抓住他，但那些從冰湖里爬上來的枯藤早已不知不覺地將他困在原地。

    “……陸見深！”沙啞的嗓音伴隨劇烈的咳血聲。

    那些藤蔓窸窸窣窣地鉆進(jìn)聞奚的衣領(lǐng)，然后纏住他的手腕腳腕，迫使他坐在原地。任何輕微的掙扎都會(huì)讓藤蔓纏繞得越緊，像宣泄著某種禁錮的力量。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不遠(yuǎn)處的身影陷入無可遁逃的戰(zhàn)斗。但他感覺陸見深不太對勁。

    ——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陸見深，好像因?yàn)槭裁炊鷼猓豢啥粢灾劣谕耆患涌刂?，連受傷也不在意，每一次揮刀都是殊死相搏。

    那些桎梏聞奚的藤蔓仿佛也跟隨那人的盛怒，在蒼白的皮膚上留下薄紅的痕跡，又癢又疼地遍布全身。聞奚被這些鬼東西折磨得筋疲力盡，索性放棄反抗，才能換得一些喘息的空間。

    同時(shí)，細(xì)細(xì)密密的枝條一圈一圈地裹住傷口，緩慢地幫他止血。

    “你是什么東西……”聞奚反手扯住一根藤蔓，看見它尖端滲出幾根半透明的觸絲。那些觸絲冰冰涼涼的，在經(jīng)過手背的傷口時(shí)短暫停留，竟然真的減少了燒灼的痛楚。

    是這東西救了陸見深嗎，那“暫時(shí)聽他的”又是什么意思。

    不等聞奚思考，被捏住的藤蔓忽然生長，穿過他的指縫，纏繞住每一根細(xì)長的手指。帶來一種與人五指相扣的錯(cuò)覺。

    聞奚一時(shí)的恍惚讓枯藤得寸進(jìn)尺。它們肆意地糾纏，如潮水般涌來，順著他的身體織成一張緊密的網(wǎng)，在聽見他的悶哼時(shí)反而更加興奮。但又在察覺到他的窒息時(shí)短暫停頓，不知進(jìn)退。

    身下的那塊薄冰因?yàn)閴褐贫绱缢榱眩诒乃礉衤勣傻募贡硶r(shí)，那些藤蔓又猛地將他推去安全的冰面。

    趁著短暫的放松，聞奚撐著一身的傷望向不遠(yuǎn)處的戰(zhàn)斗。他看見陸見深陷入觸手的圍攻之中，正想上前幫忙，卻被藤蔓纏住腳腕拖了回去。那些鬼東西從背后牢牢鎖住他的手腳，讓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但不多時(shí)，眼前出現(xiàn)了驚駭?shù)囊荒弧?/br>
    那些黑紅色的觸手幾如碎片癱瘓?jiān)诘?，深淵巨獸頭頂?shù)目谄鞅缓⑸鷦濋_，黑綠色的黏液如噴泉涌出。

    陸見深扯出它身上的一根尖刺，緩緩從泥濘中站起身。在深淵巨獸滑入冰湖時(shí)，他朝聞奚的方向看了一眼，隨后望向高處正在閃爍的“果核”。

    清鐘長鳴，幽暗的氣息漸漸退散。

    陸見深利用不知哪兒來的繩索飛快地朝上方攀躍，在即將靠近果核時(shí)，一團(tuán)龐大的東西突然從冰湖鉆出，一躍而上。

    一團(tuán)火光越過聞奚，在即將擊中怪物時(shí)爆.炸。

    “喂，我這兒太遠(yuǎn)了！”

    聞奚循聲望去，只見趕來的早早抬著一把重?fù)魳?。但有一只蟲子正在靠近她，以至于根本沒有時(shí)間瞄準(zhǔn)。

    她抬起頭，看見陸見深在高處示意她開槍。但她猶豫了幾秒，將槍拋向聞奚的方向，轉(zhuǎn)頭引開蟲子。

    聞奚被那些藤蔓糾纏住，忽然心生一計(jì)。他捏住枯藤，垂眸親了它一下。忽然，困住他的藤蔓似潮水退去。

    他一個(gè)翻滾上前撿起重?fù)魳?，瞄?zhǔn)“果核”與山體的連接處。

    兩秒后，一片白光遮住“果核”，隨即一聲巨響，“果核”在爆.炸中猛然墜落，將躍起的怪物砸回了冰湖，無限下沉。一個(gè)人影也跟著從高處墜入湖中。

    聞奚跌跌撞撞地來到冰湖邊，跪坐在冰面上。他安安靜靜地凝視著黑漆漆的湖面，直到聽見第一聲漣漪。

    陸見深單手撐著冰面，一躍而上。他渾身濕漉.漉的，卻好像感覺不到寒冷，平靜地來到聞奚身旁。

    貼著手臂的衣袖因?yàn)楸?炸不見了，露出血rou模糊的一片。寒冷降低了痊愈的速度，但至少不再出血。手指的皮膚倒算是完好，碰觸聞奚臉頰時(shí)留下冰冷的溫度。

    聞奚沉默地注視著湖面，碎冰漂浮其間，映出模糊的模樣。

    “疼嗎？”陸見深先開口。他單膝壓在冰面，視線緩慢經(jīng)過聞奚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

    聞奚抬起通紅的雙眼，撕去漫不經(jīng)心的偽裝，被咬破的唇冒出血珠。

    “……不疼?！彼穆曇舢惓＠潇o，如同突如其來的雷電擊中靈魂，只剩麻木。

    陸見深安靜地等待著，像是全然了解他在想什么——但這樣的“傲慢”只會(huì)令人討厭。人們想被看見，但不想被看穿。

    聞奚的眸色平靜得不可思議：“我剛才是故意朝你的方向開槍的。如果有可能，我還想再捅你幾刀?！?/br>
    出乎意料的是，陸見深答應(yīng)了：“好?！?/br>
    他把匕首遞還給聞奚，包住他的手將刀尖對準(zhǔn)自己的肩膀。鋒刃扎破了血rou，殷紅順著刀尖流向二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