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奚對此保持懷疑：“你怎么證明是真的？”

    “無需證明?！?/br>
    “換個說法，這里的人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會有仿生人？還有，為什么制造仿生人？別告訴我這些都是秘密?！?/br>
    摩圖羅說：“不。恰恰相反，遠道而來的人，大雪從不遮掩真相?！?/br>
    古都黑天是知識之城。在污染來臨之前那個輝煌的時代里，語言創(chuàng)造世界。人們堅信，實踐，并探索——文字有文字的語言，機械有機械的語言，靈魂有靈魂的語言。

    在所有爭先恐后的發(fā)明項目中，深域主腦是集大成之創(chuàng)造，稱為曠古絕今也絕非謬贊。它能計算，思考，創(chuàng)造，交流，成為無所不能的存在。從那以后，人類的絕大多數(shù)項目都仰賴于宙斯主腦。

    直到污染時代來臨后，深域因“故障”關閉。

    “我一直在此處沉眠，直到某一天被宙斯喚醒。但那時，它提出了我不曾想過的要求?！?/br>
    聞奚說：“宙斯背叛了人類。”

    摩圖羅說：“此處曾發(fā)生過數(shù)次大地震，幸存人類數(shù)量很少，只剩下大量的仿生人。在宙斯眼里，這些仿生人淺薄的自我意識低端劣質(zhì)，不應該存在?！?/br>
    宙斯要求必須銷毀仿生人與所有寄生于深域系統(tǒng)的人工智能。

    “我原本只是一個旁觀者，世間萬物有其宿命。但是，萬物生靈皆有仁愛之心?！?/br>
    誕生于冰冷制造池的仿生人也偶爾產(chǎn)生自我意識。他們并不精妙，也鮮有真正的智慧。但他們會學習，會交流，也會有遲鈍微妙的情緒。

    對于摩圖羅樹而言，這也是一種生命。

    因此，哪怕忤逆宙斯會帶來災禍，摩圖羅堅持留下剩余的仿生人。他們與人類在世界的盡頭彼此陪伴。

    “作為交換，如你所見，他們應要求開始制造更為精密復雜的人類軀體，作為意識的‘容器’。”

    不夠完美的將被毀去，再重來，如是反復。

    “有時作為樂趣，他們也會制作途徑此地的人類，將短暫的壽命變得更為恒久?！?/br>
    比如七七。

    聞奚問：“你們造出來的東西會被送到什么地方？”

    “污染物的眼睛也是宙斯的眼睛，它們會來取?！蹦D羅答道。

    聞奚：“既然你們達成協(xié)議，污染物為什么還會攻擊這里的人？”

    “賀迦是自愿將自己獻給那些生靈的。雪原乏匱，它們饑餓已久。這是他的道?！?/br>
    聞奚側(cè)過頭，那名僧侶已經(jīng)離開了?！磥硎撬麄冏宰鞫嗲椤?/br>
    摩圖羅說：“至于現(xiàn)在，時間已經(jīng)到了。”

    “什么時間？”

    摩圖羅不答，而是緩緩道：“須知，軀體只是靈魂的容器。你不屬于這里，但你要找的人的確來過。”

    “他在哪兒，”聞奚心跳一緊，“我要見他?！?/br>
    透明的觸絲離開他的耳蝸，凜冽風聲再次灌入。世界的聲音在此刻格外清晰。

    枯枝緩慢抬起，指向通往古都廢墟的方向。斷壁殘垣藏在厚重的積雪下，大量污染物的斷肢堆積在道路兩側(cè)。幾個仿生人在清掃入口。

    路燈亮起。

    那個叫七七的小女孩帶著聞奚和其他人一起走入廢墟深處。偶有綿長的鐘聲響起，如同警示回蕩在雪山之間。

    越往前走，一路上污染物的斷肢殘骸便越多。腥臭的氣味逐漸濃重詭異，令人無法忽視。

    那些被刀切下的痕跡都指向陸見深來過的證據(jù)。

    聞奚握緊匕首，視線跟隨狹長的道路去往幽深的地方。正如摩圖羅所說，這里曾發(fā)生過數(shù)次大地震，那個曾經(jīng)璀璨輝煌的城市如今四分五裂，鋼筋水泥都成為頭頂或者腳下的廢墟。

    路面開始被一條結冰的狹窄水道切割。光束照進冰面，卻照不清底，好像有什么盤根錯節(jié)遮擋視線。凝結的藍色往前慢慢擴張，似乎要在某處匯成湖泊。

    前方是一片倒塌的樓房。難以想象它從前應該有多么宏偉，如今橫尸在此也覆上壯觀的薄冰。傾斜的鐘樓如倒插的旗幟，青銅鐘正在長鳴，那是對污染物的召喚。

    七七停在原地，不肯再往前。她那雙無神的眼睛難得露出焦慮：“不能再走了，這是最遠的地方。”

    “前面有什么？”早早問。

    “前、前面……”

    不用七七說，聞奚已經(jīng)聽見了。

    他聽見鎖鏈的聲音，以及令人渾身發(fā)毛的嘶鳴。與森流神廟中的深淵巨獸一模一樣。

    廢墟正在緩緩起伏，黑暗中露出無數(shù)血紅的眼睛。

    它已經(jīng)被喚醒了。

    眾人立刻警惕，找到攻擊方位。早早尋找到附近廢墟高處的平地架好狙。夏濛濛叮囑七七：“你留在安全的地方，不要亂跑?！?/br>
    攻擊是突然發(fā)生的。

    地面震顫的一瞬間，無數(shù)觸手穿過地面廢墟的縫隙，出現(xiàn)在視野中。體型較小的機械蜘蛛順著那些觸手窸窸窣窣地涌出，朝眾人沖去。

    聞奚早已將這些“老朋友”介紹給了眾人，因此每個人都熟知應對策略，不至于一開始就只剩逃竄的命。

    夏濛濛和井與在兩側(cè)分散那些東西的注意力，李昂和蕭南枝打配合。虞歸胸有成竹，恨不得將炮杵在廢墟中央的眼睛上。

    “我數(shù)到三，”虞歸朝聞奚的方向朗聲喊話，“你先去前面找人，這里交給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