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他不敢在草棚里放太多吃食,這里擋不住蟲鼠,防不了人畜。每季收成上來他留夠口糧,其他都慢慢挑出去賣掉了。 口糧和種子就埋在雜物間大棚的草堆下,那里有個小地窖,存著兩個大肚罐子,裝了百來斤粗面、十多斤大米。窖里如今還留有紅薯種,已經(jīng)開始出芽,再過半個月就要種下去育藤了。 在常平縣,大米和rou一個價,都是十文一斤,沒有哪個鄉(xiāng)下人日常舍得吃米飯,他也只在重活多的時候燒一點rou,吃兩頓米飯,權(quán)當(dāng)補補身子的虧空。 莫非拿出大陶碗,倒入大半碗粗面,加水、鹽、切碎的青菜和蔥攪拌成濃稠的面糊,爐子點火,小鍋刷了一層油,將面糊隨意捏出巴掌大小的餅子貼在鍋上開始煎。 滋啦的聲響中,撲鼻的香氣蔓延開來,要是在面糊里打上一兩個雞蛋,那將更美味,可惜他已經(jīng)許久沒有買雞蛋了。 村里好些人家都有養(yǎng)雞,少的一兩只,多則七八只,雞蛋通常是攢起來賣,一文錢一個,或是留著與貨郎們換些針頭線腦的東西。 莫非沒和村里人打這種交道,只偶爾從縣城買幾個回來解解饞。 一大缽米糊煎出十幾張小油餅,莫非趁熱吃了七張,其它留著當(dāng)晚飯。 打個飽嗝,將小鍋洗洗干凈,燒點熱水下午喝。 他又從壁櫥里拿出米袋子,抓了一小把放到罐子里,洗了個紅薯,切成小塊丟到一起。 等水開后將爐子退了明火,把罐子放到碳火堆里,爐門掩上只留一條縫,晚上回家就著熱熱的紅薯粥吃油餅,香的很! 莫非翻出一個厚厚的墊肩系在肩膀上,下午給水田挑點水,再干下去,秧沒法栽了。 水稻的收成對他來說非常重要,容不得任何閃失。 好在水田離小瓦河不是很遠(yuǎn),除了打水上來費功夫,挑到田邊倒是輕松,往返不到一盞茶功夫。 往年也要挑幾回水添補添補的,這事他做得熟。 挑水灌田非常辛苦,實屬無奈之舉,田小方能如此,若是有個幾畝的,他一個人根本不敢想。 一口氣挑了個把時辰,肩膀酸大臂也脹,莫非坐到田埂邊喝水歇息。 第9章 遠(yuǎn)遠(yuǎn)有個二十好幾的男子從河岸邊朝這邊走,不是細(xì)看,莫非就知是誰。 他這一塊地方,只有村長的二兒子莫清澄,他喊澄子哥的,會過來。 “澄子哥?!?/br> 對方也喊了起來:“非子,你這是挑水灌田?干成什么樣了,我看看......” “還不算干,挑點對付一下?!?/br> 莫清澄爬坡爬得氣喘噓噓,手拄著膝蓋看了看莫非的水田,放下心來。他脫力一屁股坐下,仰頭躺倒,“你...你這要挑到什么時候?河邊還要爬高爬低的,可要當(dāng)心?!?/br> “曉得呢?!?/br> “之前看你還堵了滿田的水,也成這樣了,這坡上就是留不住水?!?/br> “旱地更是干透了,玉米也不曉得能不能種下。澄子哥,前頭說的玉米種,還有的吧?” “有!給你留著的。我和爹還有大哥他們打過招呼了,你抽空去拿就行。如今種還早,你也莫急。唉,畈上比你這個干多了,好些人家講究曬田,現(xiàn)在沒雨水進來,水溝也是干的,田里泥都硬了,個個耕得苦不堪言?!?/br> 日頭晃得打不開眼,地上石頭也硌人,澄子翻身坐起來,嘆了口氣。 “前頭聽你說圍埂那塊大田要曬的,豈不也干了?”莫非憂心地看著澄子,也隨他坐了下來。 “那還用說?牛都累瘦好幾圈,我爹腸子也悔青了!這些天好幾戶來找他合計,說若再不下雨,就得抬水車出來?!?/br> “那有得忙了?!?/br> 瓦山村的河岸高,想要車水上來,要抬土墊高,又要挖坑過水,幾十個勞力得忙活好幾天。 當(dāng)然,還有可能的是,剛累得半死把水車到田里,天就下雨了。 “回頭我再去問問老牛爺什么時候下雨?!?/br> 莫非笑起來,他也只有在莫清澄面前才自在,說話做事才像個普通的十八歲少年:“老牛爺要被你煩死,他又不是老天爺。” “老牛爺才不會煩我,我看他嘴里不說,心里恨不得我住下才好?!蹦宄未笱圆粦M。 老牛爺是村里的一位孤寡,多少歲連他自己都說不清了,天天坐在破屋檻上,看天看地看過往的村人。 聽村里上了年紀(jì)的人說,他年輕時,婆娘生娃兒被鬼拽了腳,大小都沒了。一家子還沒從傷心中緩過神,他爹帶著下面的弟弟去北山腳那邊開荒,不慎被傾倒的大石雙雙壓死,家中母親苦痛難捱,沒撐兩個月也走了。 好好的一家人,幾個月里,只剩了他一個。 原本瓦山村里,他還有兩家旁支親屬,結(jié)果莫名其妙,一兩年后,搬家的搬家,投靠的投靠,走了個精光,獨留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村里也有人給他再說親,只是總有這樣那樣的緣故,一個沒成,拖來拖去,拖到現(xiàn)在,孤苦伶仃過了好幾十年。 早些年他年紀(jì)大做不動了,就把幾畝田地丟給兩個認(rèn)的干侄兒在種,兩家輪流管他吃穿用度,也不過是一天兩頓粥,偶爾來屋里幫忙收揀一下罷了。 想到老牛爺如今的日子,莫非沉默下來。 若是一個人過下去,將來自己老了,未必比老牛爺強。北山腳這塊,哪個愿來種他的地,給他養(yǎng)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