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蘭時捂著胸口佯裝重傷：“夠狠的。”

    金雀還要抬手打，肖蘭時連忙抬臂格擋，正了色：“再問你件事?！?/br>
    “說。”

    “你家那個蕭逸，什么來歷？”

    聞言，金雀眼中明顯一頓，問：“你問他做什么？”

    肖蘭時思忖片刻，最后還是把夜明珠的事情跟金雀說了。

    聞聲，金雀似是回憶道：“他那顆夜明珠，在我印象里，好像是進我金家之后就一直掛著。”

    肖蘭時點了下頭；“他也不是金姓，外族弟子？”

    “是。外族?！?/br>
    “那這就更怪了。一個外族弟子，按理說連接近你哥的機會都沒有，那又是怎么所謂的‘形影不離’的？”

    金雀道：“雖是外族，可玄修一直是和我哥親自調(diào)教的?！?/br>
    “哈？”肖蘭時頓了下，又問，“他本家是哪里的？”

    “這恐怕只有我哥知道。哦對，我聽說，他最開始的時候，不姓蕭，是后來流落到摩羅，被一蕭氏收養(yǎng)了，這才改名叫蕭逸。”

    越聽越撲朔迷離，肖蘭時在心里不免對蕭逸這個人徹徹底底地打了個問號。

    但轉(zhuǎn)念一想，他姓蕭還是姓王姓李，和他都沒有半毛錢的干系，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拿到他手里那顆夜明珠，其他的，管他呢！

    于是肖蘭時又問：“那這個神秘男子住在哪兒？”

    金雀給他指了條路，旋即又低聲道：“你不會是想去偷吧？”

    肖蘭時笑起來，肯定地點了下頭：“知我者，莫若你?！?/br>
    “不是——肖月！”

    一轉(zhuǎn)頭，肖蘭時已經(jīng)風(fēng)一樣奔襲而去。-

    “剛才金雀說的，你聽進去了嗎？”

    衛(wèi)玄序的虛影又重新搭在肖蘭時肩頭，揣著手手說：“聽進去了。這個蕭逸是誰，我沒任何頭緒?！?/br>
    “不是啊，”肖蘭時好一頓無語，指著眼前曲折的小道，“我是問他到底說的，怎么走來著？”

    衛(wèi)玄序眼底一頓。

    旋即緩緩抬起手，指了下：“那邊?！?/br>
    “好嘞。”

    于是肖蘭時立刻像匹快樂的小馬駒，吧嗒吧嗒朝他指的方向跑。當(dāng)他一想到離衛(wèi)玄序喚魂又進了一步，莫名其妙的，肖蘭時心里就一個勁兒地高興。

    然而，沒走出幾步。忽然——

    “誰？！什么人？！”

    院子里一個侍從大驚一聲，他的聲音把肖蘭時也驚了一跳，立刻剎住兩蹄，蹭一下鉆進旁邊的草叢。

    幾乎是眨眼間的工夫，院子里散落的守衛(wèi)都齊齊現(xiàn)出身來，各個身上背著軟甲，手里拿著刀劍，從四面八方地涌來，越來越多。

    “壞了?！?/br>
    肖蘭時趴在草叢里看著，如今他們的位置，就在院落的正中，從天上看，顯然像是進了守衛(wèi)的包圍圈，若是不快些逃走，憑借那么個小草叢的遮擋，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被他們的刀劍挑破了。

    肖蘭時驚忙轉(zhuǎn)過頭：“衛(wèi)——你在干什么？”

    聽見自己被點起來了，衛(wèi)玄序緩緩轉(zhuǎn)頭：“喔。我在看這個草，長得很好，不像是摩羅本地栽的，摩羅的植株一般都矮?！闭f著，那手便化了實型，往地上猛地一薅，塞進懷里，“這個可以種在蕭關(guān)，喂牛羊?！?/br>
    肖蘭時：？？？

    大哥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想著搞生態(tài)建設(shè)呢?。?/br>
    “什么人？你可是看清了？”一個侍衛(wèi)的聲音急切響起來。

    肖蘭時一抬頭，那幾雙長靴儼然就磨蹭在自己的眼前。

    另一人接話：“一個差役打扮，一見到我，立刻就跑了?！?/br>
    那人一聽，立刻斷言：“刺客！一定是刺客！全體警戒，保護蕭公子安全??！”

    話立刻傳下去：“刺客——！有刺客！警戒！來人——！！”

    肖蘭時揣著小手趴在小草叢下面，大氣不敢吭一聲。

    不是，你們評判刺客的機制這么簡單嗎？

    想著，忽然那人又高喊一聲：“快！你去把東院里閑散的五百精兵調(diào)過來！全力保護公子安危！”

    肖蘭時一聽：！五百精兵！

    “是！”然后是一連串急匆匆的腳步。

    要是單說院子里就這么十幾個護衛(wèi)，他肖蘭時裝一裝騙一騙，再加上打一打，怎么也能出得了這個院子。但是他一說五百精兵，那各個都是有著真功夫的，更何況這地形他也不熟悉，要是一打起來再把外援給叫來了，別說夜明珠了，他自己個差不多就要變成個夜明珠了。

    于是他小臉緊張得煞白，轉(zhuǎn)頭看衛(wèi)玄序：你怎么看？

    然而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衛(wèi)玄序低頭努力研究小草，喃喃自語：“這株也不錯，可以帶走，還有這個，長得也好，要不這個也拿著吧……”

    肖蘭時：“……”你是蕭逸派到我這邊的jian細(xì)吧？

    眼看著這個小衛(wèi)玄序是壓根指望不上，肖蘭時趴俯在草叢里，蹬著眼前小道上的長靴一邁動，一咬牙就躥了出去。

    忽然，衛(wèi)玄序又輕輕攏坐在他肩頭，指著：“那邊?！?/br>
    肖蘭時心頭一喜，仰臉：“合著你是故意逗我的？”

    “廢話少說。”

    話音剛落，肖蘭時的身影立刻化作一道流螢，朝他指揮的方向奔去。

    直到兩人逃竄上的不周山外的高樓，回望來時路的時候，肖蘭時一邊氣喘吁吁，一邊還是心有余悸：“這金家府邸怎么現(xiàn)在比金麟臺的守衛(wèi)還嚴(yán)呢？”

    一轉(zhuǎn)頭，衛(wèi)玄序的虛魂已經(jīng)重新化了實形，他站在高樓上，極目遠(yuǎn)眺，風(fēng)吹起他的長發(fā)和衣襟，夕陽的金光打在他的臉上，將他的臉龐照出剔透的亮。

    肖蘭時莫名覺得，哪怕衛(wèi)玄序現(xiàn)在只不過是一縷殘魂，他身上那股蕭瑟的冷意也還是那么重。

    他沿著衛(wèi)玄序的目光望去，在他眼里，眼底下全是一片片重檐疊翠，共同沐浴在和煦的陽光下歲月靜好。哪怕是他現(xiàn)在是個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剛才還差點被困在不周山，可當(dāng)他的目光舒展向云天的時候，他也還是覺得天地遼闊，萬物崇高。

    但肖蘭時覺得衛(wèi)玄序一定不是那么想的。

    于是他托著腮問：“在想什么？”

    忽然，衛(wèi)玄序用手碰了碰他的胳膊。

    肖蘭時轉(zhuǎn)頭：“干嘛？”

    衛(wèi)玄序手里握著剛才在不周山采的一把小草，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被他理得整整齊齊，乍一看望上去，像一束綠色的花。

    “送給你。”

    肖蘭時一愣，指著自己的鼻尖：“送給我？”

    衛(wèi)玄序忽然笑起來。

    不得不說，他選的高樓實在是恰到好處，他站在欄桿旁邊笑，背后是一望無際的樓閣，鱗次櫛比，風(fēng)吹亂了他的頭發(fā)，然后夕陽就恰好地撒在他身上，就像是在他白色的素袍上絢爛了一副畫。

    “多謝你。為了替我拿回夜明珠這么辛苦?！?/br>
    肖蘭時眼底的驚訝簡直要溢出來。

    這誰？是衛(wèi)玄序嗎？衛(wèi)玄序能說出來這話？真的是衛(wèi)玄序嗎？不是被誰奪舍了吧？

    他不好意思地摸著鼻尖的小痣，別別扭扭地接過了那捧小草：“不是說要留著，種在蕭關(guān)的嗎？”

    然后衛(wèi)玄序又笑笑，沒說話，重新把目光轉(zhuǎn)往遠(yuǎn)處。

    肖蘭時立刻：“喂？不是？你這個人莫名其妙的啊？你送我這草——花？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在想什么?。俊?/br>
    肖蘭時不知道的是，當(dāng)余暉落在衛(wèi)玄序身上的時候，也同時落在他的身上。當(dāng)風(fēng)吹拂起衛(wèi)玄序衣衫的時候，也同樣撩動他的鬢發(fā)。當(dāng)他看著衛(wèi)玄序的時候，衛(wèi)玄序也同樣望著他。

    衛(wèi)玄序還是沒說話，兩個人就在樓閣上打成一片，笑著鬧著在夕陽的余暉下變成兩點黑影，驚起幾點飛鳥。嘖。

    原來他和我想的是一樣的：今天的夕陽好美。

    ◇ 第151章 痛打落水狗

    回到醉春眠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完全昏暗下來。

    一進門，肖衛(wèi)二人就聽見里面七嘴八舌地吵鬧聲。肖蘭時心里納罕，往里面走了兩步，只見麻娘一臉堅決，在她身邊，七八個小廝丫頭都拉著她，各個都哭喪著臉，一遍一遍說著“使不得啊”。

    見她，肖蘭時心里一喜，蹭蹭蹭上前：“婁前輩！前腳金雀剛說你晚上才能回來，后腳就見到你了。怎么樣？里面那些人沒給你受什么委屈吧？”

    麻娘顧不上搭他的話，雙臂用力一扯，立刻就飛出去兩個小廝：“讓開！”

    那兩個小廝來不得顧忌身上的疼，立刻又跑回來拉她：“麻娘娘，你這么做，是把自己往火坑里逼啊，萬萬使不得！”

    肖蘭時一愣，問：“怎么了這是？”

    旁邊一個小丫頭抹著眼淚，抽抽搭搭地說：“麻娘娘她、她剛回來，就問小百合去哪兒了。我、我們實話告訴她，蕭逸還沒放人，麻娘娘她就急了，吵著要自己去救人，說要一命換一命，把小百合給換回來，誰勸都拉不住……”

    肖蘭時一聽：“哈？”

    轉(zhuǎn)頭看向麻娘，上前拍拍小廝們的肩膀：“哎哎哎，你們這是做什么？人家想走，你們這做底下人的干什么要拉著？來來來，都放手，要是真的打心眼里為主子好，就趕緊趁這工夫，多準(zhǔn)備準(zhǔn)備花圈紙錢什么的，更有用點兒?！?/br>
    小丫頭連忙驚道：“你、你怎么還幫倒忙呢！”

    麻娘一愣，周圍的伙計也跟著一愣。

    肖蘭時優(yōu)哉游哉地仰著頭，聳聳肩：“這不很明顯的事兒嗎？你家主子哭著喊著要去督守府，不是一心去尋死的，還能是去做什么？”

    周圍一雙雙眼睛都齊刷刷地望著他，一片尷尬的沉默里，旁邊的小石頭悄悄拉他衣角：“注意言行，別發(fā)瘋?！?/br>
    肖蘭時不屑地哼了聲，又望向麻娘：“看婁前輩那么篤定地認(rèn)為，自己能把小百合換回來，想必是覺得自己手里拿出了不小的籌碼。我斗膽一猜，不會是婁前輩以自己是半人半妖的這幅值錢身子，去督守府換人吧？”

    此言一出，身邊小廝們連同小丫頭的眼底立刻閃爍出警惕，身子下意識地遮擋住麻娘，身上真氣涌現(xiàn)。

    麻娘立于眾人之中，睥睨著抬起了手：“都住手?！?/br>
    幾息后，肖蘭時冷眼又看一團團焰氣消失，繼續(xù)說道：“妖人千金難求是不假，但我敢問婁前輩一句，前輩去督守府，是打算去找誰做這交易？是翻臉不認(rèn)人的金溫純，還是他旁邊那個喜怒無常的蕭逸？你又是如何敢保證這兩個人能與你守信？更何況，退一萬步來說，假設(shè)他督守府真的信守承諾，這次放了小百合，那下一次呢？你能保證下一次就不會再抓她這個活的精氣桶了么？”

    話音剛落，一個蒼老有力的聲音冷不丁從肖蘭時背后響起：“他說的沒錯?！?/br>
    聞聲，肖蘭時心里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