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節(jié)
一來二去,兩個人誰也沒得著利,局面就那么僵著,誰也不肯服誰。 人們常說,人在死到臨頭之前,腦子里想著的,其實都是別人的好,很難想到人家的不好,一開始麻娘總是不信的,她從頭到尾這一生,就是被恨浸透了才活下來的。 可現(xiàn)在當蕭逸的長劍高高抬起的時候,她腦海里,全是百合花的時候,她就信了。 對她好的娘親是種百合的,也種下了她;對她好的玄陽子是送百合的,也送來了她;對她好的小百合,她的名字就叫百合,麻娘也就是透過這么一枝百合,原諒了往昔的自己。煩。又哭了。 我一輩子才哭幾次啊,都為了你們父女倆,我冤不冤啊。 姣好的陽光潑灑在她臉上,麻娘最終閉上了眼。 冰冷的劍塵迎面而來,如同一道疾風割凌她的臉頰,劍塵還未落下,便已覺得刺骨地痛。 樓上肖蘭時大驚失色,手里揚著真氣就從扶梯上翻越而下。 在這時,忽然。 “住手!!”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像是一記重錘,猛地砸落在肖蘭時身上,一個不注意,哐啷一下掉在人群里,還好人多,沒什么人發(fā)現(xiàn)他。 于是他趕忙撲騰起身子,和人群一道看向聲源。 只見門口的陽光閃爍間,金雀長發(fā)高束,一身黑色流云綢緞簡袍,風塵仆仆地就奔上前來。 見人,蕭逸眼中浮現(xiàn)一絲復雜的神色,轉而放下了手中的長劍。 “晏安公子,你這是何意?” 金雀匆匆看了一眼麻娘,旋即:“她是我摩羅督守極為重要的一外通,你擅自就這么處決了她,敢問蕭公子可與我哥——”一頓,“當今督守相商?” 蕭逸雙目微瞇:“督守賜我生殺權,我想我自有職權決處反賊。不知晏安公子如今急匆匆趕來,是否因為了解其中緣故?” 金雀盯著他看了兩息后,旋即:“我知與不知,無關緊要,當下重要的是這罪員,理應移交督守府經公堂會審,方可斷案,怎能由你一人愛憎決于心?” 蕭逸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知晏安公子是說我處置不夠公正,還是質疑督守予我殺生大權?” 金雀立刻:“事情尚未明朗,蕭公子這兩頂帽子,我可是萬萬不敢當?!闭Z罷,立刻高喊一聲,“來人!” 話音剛落,醉春眠的大殿里立刻又溜進來一隊人馬,以金雀馬首是瞻。 “公子?!?/br> 蕭逸陰沉著臉,咬著牙問:“金晏安,你這么做,是也想造反么?” 金雀獨身立于眾兵甲之中,信步安然,直直對上他的目光:“不敢。只是情故尚未明朗,貿然生殺,恐失了蕭公子和督守的公允。誤了蕭公子一人方還好說,誤了摩羅督守,這個罪責,誰擔當?shù)闷穑俊?/br> 蕭逸緊握劍柄的手骨節(jié)泛青。 金雀當機立斷喝道:“把疑犯婁云秋,連同醉春眠一眾,通通押回督守府,聽候發(fā)落!” “是——!” 未幾,金雀帶來的那支隊伍立刻押著人去了,臨行的之后,金雀還不忘鄭重給蕭逸作揖施禮才離去。 蕭逸面色陰沉得像是要滴出水來,砰得一聲,他的劍塵揮舞在大殿中,把一只青瓷玉瓶擊得粉碎。 眾人議論紛紛,肖蘭時終于松了口氣。 忽然,他猛然感覺身后似乎有人向他貼來,原本放下的心立刻又提上來。 “誰?”他下意識地揮舞起真氣。 沒成想,背后那人先一步握住了他的手臂:“是我?!?/br> 衛(wèi)玄序的聲音在肖蘭時耳邊響起,熱風縈繞得他耳畔酥麻。 肖蘭時狐疑地偏過頭,正巧望見他刀削般的側臉,問:“你怎么又突然出來了?” 身旁人沒有回答他,眼神直直地望著大殿中的蕭逸,眼底閃爍著亮光:“那東西,我認識?!?/br> 肖蘭時:“哈?” 循聲,也看向蕭逸。 緊接著,衛(wèi)玄序的聲音又起:“我是說他襟子上掛的夜明珠。那是我母親的?!?/br> ◇ 第150章 送我草干嘛 金家府邸名為不周山,院起城東,占地數(shù)萬頃,高樓低瓦,食肆勾欄一應俱全,自從金家坐上了督守的位子后,又不斷向西擴張,一路將督守府連同其中。 從外面看,不周山雕梁畫棟,氣勢如虹,內部,各類建梁盤旋交織,此起彼伏,步入其中,仿佛登臨王宮神殿。 院內,一個打扮差役模樣的身影悉悉索索,正探頭探腦地四處打量。他身上若隱若現(xiàn)地浮著層光暈,仔細一看,才發(fā)現(xiàn)那是一個人的虛像。 衛(wèi)玄序落在肖蘭時的肩上,抬手往東一指:“我猜測,金雀應該是在那邊?!?/br> 一路上被他的瞎指揮累得氣喘吁吁,肖蘭時沒什么好氣地看著他,問:“這次你又是什么依據(jù)?” 衛(wèi)玄序:“直覺?!毙ぬm時:。 “你現(xiàn)在怎么理不直氣也壯的了?” 衛(wèi)玄序自然道:“我何時理虧過?” 肖蘭時:“得。和您說不清什么道理?!?/br> “那就快去?!?/br> 肖蘭時:“……”我是您的牛馬是嗎? 衛(wèi)玄序在他肩上佯裝扯了兩縷他的頭發(fā):“駕!” “…………”沉默是金。- 肖蘭時雖然嘴上不情不愿的,但因為這個衛(wèi)玄序一直信誓旦旦地說“不周山我從小玩到大”,也就巴巴地信了,沿著衛(wèi)玄序指的方向走了好久,來到一座古樸的大殿前,然后就絕了路。 肖蘭時很是無語:“‘不周山我從小玩到大’?” 衛(wèi)玄序沒理他,抬頭打量著眼前的宮殿:“這里便是金家祠堂了?!?/br> 肖蘭時:“哈?不是說金溫純讓金雀滾回家反省,你帶我來這里做——”話音未落,他就立刻收住了嘴。 在祠堂敞開的大門里,一個明晃晃的身影正跪在大殿之上,看背影,像是金雀。 肖蘭時心里一喜,連忙連蹦帶跳地竄上前,把肩上衛(wèi)玄序的虛像直接給晃沒了。 他再三確定了周圍無人后,趴在祠堂門口地上呼喚:“金雀!金雀!” 叫了兩聲金雀沒應,肖蘭時又高了音調:“金雀!你看看我!” 忽然,金雀慢慢轉過身來,一臉納罕:“你是誰?” 喔喔。臉上還裝著別人呢。 肖蘭時立刻收了真氣,屁顛屁顛地跑到金雀跪著的蒲團旁,露出一張臉來:“我啊?!?/br> 一見,金雀立刻驚慌地四處打探,而后壓低了聲音:“你怎么來了?” “聽摩羅人說,那個蕭逸不是什么好惹的,外面又在傳你和金溫純因為此事大吵了一架,這不是擔心你小命不保,我就鉆進來看看你?!?/br> 金雀嗤了聲:“我好著呢,是你杞人憂天?!?/br> 肖蘭時目光下移,十分諷刺地看著金雀膝下的蒲團:“那金小公子那么氣勢洶洶地沖進醉春眠,現(xiàn)在怎么可憐巴巴地跪祠堂呢?” 金雀語塞:“你——!” 肖蘭時忙撥拉下他的手指,從懷里掏出來些rou干:“都這個時候了,你就別跟我你啊我啊的了,那,吃點?” 金雀看了眼,堅決道:“不吃?!?/br> 然后下一刻肚子就咕嚕咕嚕響起來。 肖蘭時手里拿的rou干不動,含笑看著他:“聽說你餓了一天,是不是昨天吃的東西現(xiàn)在還沒消化好呢?” “咕嚕咕嚕——” 金雀一把扯過布包,對著祠堂上面擺了擺,而后狼吞虎咽地開始嚼起來。 肖蘭時:“你慢點慢點,又沒人跟你搶。不知道的以為是哪家餓死鬼投胎了呢?!?/br> 金雀白了他一眼:“讓你跪一天不吃不喝試試?” 肖蘭時聳聳肩:“這里又沒人看守,還不是你想跪就跪,不想跪躺著都行?這是你自己給自己找的罪受,又關我什么事?來,替你放松放松?!?/br> 看著肖蘭時抬手去扒拉自己的腿,金雀慌忙道:“你干什么?放肆!” 肖蘭時一邊抵抗著他的掙扎,一邊抬頭看向上頭的牌位:“放什么肆?你爹爹娘親阿爺阿奶在世的時候疼你疼得不得了,要是讓他們看到你還在這兒受罪,指不定在天上怎么掉眼淚呢,我這也是為他們好?!?/br> 話音剛落,撲通一下,金雀兩腿就被撥楞開,一股酸痛的酥麻感后知后覺地攀上金雀,他感覺兩條腿都有種不是自己的異樣感。 肖蘭時又替他揉了良久,問:“這樣舒服多了吧?” 盡管很不想承認,金雀還是一點頭:“多謝?!?/br> 肖蘭時擺擺手:“你不用謝我。是你腦子太不靈光,非得要這么自己折磨自己。以前沒覺得你是這么別扭的一個人啊,怎么了?現(xiàn)在長大了的代價是用腦子換的?” 金雀從鼻子里哼了聲,沒理他。 等到他手里的牛rou被嚼完了,吧嗒一下,金雀又跪在了蒲團上。 “得?!毙ぬm時看自己拉不動這頭倔牛,干脆也閉上嘴不再勸了。 “麻娘他們怎么樣了?”肖蘭時轉而問道。 金雀答:“昨天我和我哥大吵了一架,他顧忌摩羅城舊族勢力,顧忌今天晚上就能給放了。至于小百合……”說到這,他頓了下,“現(xiàn)在仙臺正缺著人,她又有極特殊的精氣,想來是難逃?!?/br> 肖蘭時皺眉道:“你摩羅活祭祭得次數(shù),怎么比蕭關還要勤?” 金雀看了他一眼,旋即憂心忡忡地說道:“具體的事務,我哥不讓我插手,我也不甚了解。只是我聽說,我哥和蕭逸,好像是要來造靈器和兵甲?!?/br> 肖蘭時眉間疑色更重,靈器和兵甲? 按照他在醉春眠打聽到的消息,摩羅境內是有舊族和新貴的抗爭不假,可經過兩年的爭斗,舊族里面該殺的該滅的,幾乎都被金溫純殺了個干凈,此時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他那么急切地要造武器,是想做什么? 忽然,臨行前王瓊的話水一樣涌上來。 “它們不過只是飼料,一直養(yǎng)在蕭關,為的就是要飼養(yǎng)什么東西。” 肖蘭時眉頭緊蹙,暗中思忖著:這兩者之間……會不會也有什么干系? 緊接著,金雀打斷了他:“想什么呢?” 肖蘭時忙回過神來:“沒。被你的精神感動了?!?/br> 金雀忍無可忍,伸出拳頭在他胸口砸了一下:“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