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那就明天再吃！”齊奶奶端著圓瓷缽轉(zhuǎn)身。

    太陽默默向北回歸線奔跑，即便天亮的時間推遲，東八區(qū)還是東八區(qū)，想到此白老師轉(zhuǎn)身進(jìn)屋，囫圇幾口吞掉了湯圓，關(guān)上燈倒頭就睡。

    “噢，”柳珍急忙低頭蹲身撿地上的碎片，“碎了！”撿了幾大塊又放下。章立早站起來走到她身邊，“我先去睡覺了！”

    章林生看見電視機(jī)旁擺出的照片，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半年了吧，才敢讓這張照片出來見見陽光，“我去睡覺了！”章林生的話隨章立早的關(guān)門聲戛然而止。章林生從他身邊晃過，章醫(yī)生悶頭把照片放進(jìn)了柜子里的抽屜。

    放進(jìn)抽屜后他回到沙發(fā)坐下，原以為事情告了一段落，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一夜之間回到原點。如坐針氈，他走到廚房拿起掃把，柳珍撿了大塊扔進(jìn)垃圾桶，可惜了盤子，她心里明白，在大的自然災(zāi)害面前，同是受害者的他們失了責(zé)怪別人的精力，余生短暫，就這樣活下去吧！

    “焱兒在那邊會很好吧??？”柳珍轉(zhuǎn)身時章醫(yī)生看見她全身白色光芒，那種感覺忽遠(yuǎn)忽近，他偶爾會有這種感覺，看誰都散發(fā)著難以形容的光芒?；蛟S是創(chuàng)傷后遺癥吧，章醫(yī)生這樣想。想過之后再把目光聚集在柳珍身上就好了許多，她的臉瘦了一圈，氣色較去年好了許多。

    “嗯。”章醫(yī)生嘴沒動，喉嚨里發(fā)出一聲。

    “好也要大家好，我們也好好生活吧！”她拿過章醫(yī)生手中的掃帚，麻利掃完倒進(jìn)垃圾桶。

    章立早趴在桌上，抬頭看著窗外，桂花樹枝影橫斜搖曳。時不時有三兩細(xì)枝拍打玻璃，如手敲鋼管余音裊裊，這樣看去只能看見枝條的倩影，她微微偏轉(zhuǎn)頭，看著方家的屋脊發(fā)呆。每個這樣的屋脊下都住著一戶兩戶甚至更多戶人家，他們會吵鬧嗎？家庭圓滿嗎？是受了苦難或正在經(jīng)受苦難呢？在這般的節(jié)日，他們有錢且能放心大口吃rou大口喝酒嗎？

    時鐘的指針指向四點一刻，還有不到兩個小時就可以去學(xué)校報到。她打開燈注視著鏡中的自己，眼角下拉，顴骨凸出，原來這么長時間以來自己都是以這副模樣面對家里的每個人。

    衣服可以不換，直接這樣穿去學(xué)校也不礙事，廚房傳來鍋碗的叮當(dāng)聲。廚房是一個家庭絕妙的存在，家庭主婦一人一天就可以辦多場演奏會。此刻的柳珍在廚房左轉(zhuǎn)右轉(zhuǎn)前轉(zhuǎn)后轉(zhuǎn)，昨晚的一頓誰也沒吃，這餐也不需要重新做，煮了湯圓就著腌制的山胡椒花吃爽口，吃完唇齒留香。

    章立早打開臥室門走到廚房，看著柳珍的背影愣了會兒，不說話，不說話比說話時自在?！敖裉觳皇且蠈W(xué)嗎？多睡會兒多好！”

    “睡不著了！”她像是賭氣似的說。

    “要不要叫列俊叔叔幫你弄點藥？”

    提起中藥她就覺得心煩，“不用了！睡晚了的緣故！”小時候家里的中藥味縈繞在鼻尖，母親一直泡在藥罐，治好了病后卻一去不回頭。她暗暗下定決心，自己絕對不要成為她那樣的人，不說一生只愛一個人，起碼會對自己的家庭負(fù)責(zé)。

    柳珍揭開蓋子看了看，又用筷子夾著細(xì)看，“還煮一會兒！該帶的都收拾好了嗎？”今天上午報到了直接上課。

    “好了！”她站在柳珍身邊，欲言又止，沒有要出去的意思。

    “我和你張叔叔都是普通人，這輩子都是普通人了，”不想再驚天地泣鬼神地去追究過去的事情的對錯了，柳珍想，她是個自私的人，全家人的平安健康就是最大的喜樂，“給不了你什么，能做的就是供你上學(xué)！你要原諒我們！如果有下輩子，你找個好些的人家吧！”偏安一隅過一生自己也就滿足了，鍋里開水沸騰，柳珍的左手撐在灶臺，右手拿著小勺，湯圓跟著水滾來滾去。漂上水面又落下。

    章立早眼淚如決堤的洪水落下，打在地面，沾染衣衫，很多人會抱怨自己出身的不好，她也曾有過這樣的想法，為什么自己不是銜著金湯匙出生？為什么她的父親只是軍隊的區(qū)區(qū)一名文職人員？為什么她沒有一個完滿的家庭？為什么只是文職人員的他偏偏要充好漢去救人？人生中有太多的為什么！有時候想這么多，還不如實打?qū)嵉厝^斗改變。

    “不，不是。”她哽咽著說，幾滴淚水打在手上，“我是覺得對不起你們，太對不起了！你們失去了最寶貴的人，而我卻死乞白賴地享受著他應(yīng)該有的一切！”

    “焱兒沒了，你就不要再丟下我們了！”柳珍抱住她，生活也只剩下他們這些還在掙扎的人抱團(tuán)取暖了。

    章林生吸了吸鼻子，悄悄關(guān)上門走了出去，方寸久家的院子里空無一人，爸爸們絕對不可能錯過升旗，莫非是他們今天忘了？

    每到六點白老師就自然醒，今天多睡了十五分鐘，是個好兆頭。起床穿衣洗漱出門，隔壁方便面家里的燈光透亮，從窗戶漫出流過柴垛漫到水泥地面。

    “老白，吃早餐了！”門打開，白光流瀉，方便面臉上露出討好的笑，他看見停在院里的小轎車，打定主意今天風(fēng)光到校。

    白老師向著燈光走，每走一步燈光就更近一步，一年多的時間，從未覺得自己離燈光這般近。

    第91章 春暖花會開

    立春后安居鎮(zhèn)沒有回暖的跡象，太陽出來又落下，云從東邊飄到西邊，又自西邊飄到東邊，自然而愜意。雨水那天沒有落雨，天倦倦地瞇著眼，它這些天的心情極好，倦了抱住太陽睡覺，醒了枕著流云看世界。